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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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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正伦所想偏差不大,升州城里近来好生热闹,街上出现了许多张陌生的面孔。
看来都是冲茯茶来的了!
一个大梁的废黜太妃,就能牵扯出这么多当今天下,都要忌惮几分的几股势力。
梁晋在大战,自然是最关心。而淮南,又是他之前将茯茶显与人前的地方,自然也是会来人调查一番。最后就是他有兴趣的卢龙,听说这个燕王刘守光,自从十年前被梁人驱赶至边北,受尽了人世间的悲凉。而后靠着忠诚部将,在边北重新被迎回。当下便更发愤图强,开始励精图治。
就是不知道,这刘守光也派人来升州,是否也正如他所料,看透了他精心打造的完美圈套。
除了眼下这四方强国势力,还有一些处于观望的藩王势力。而其中,最让正伦诧异的,是魏博的魏王张全义。
正伦不是什么和善之人,这么多年在暗门的掩护下,他谋夺的人命,岂止尔尔。可唯独一次让他想要施善行的人,就是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接过老师手上的暗门指令,因为念及当时意气风发的师兄同门情谊,他始终颁不下要师兄性命的指令。
所以,才有了后来改名换姓的张全义。
在老师的坚持下,师兄被书院彻底除名。正伦也不得向世人提及,关于这个师兄的半点讯息,不然,就是违了老师他老人家的师训。
世事轮回,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他原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交集,却猛然回头,发现师兄其实一直都紧随书院的脚步,也在时间的暗河里默默滋生。
他知道,师兄恨着老师,却也难掩其记挂师门的事实。
当年二十出头的师兄,还是老师最得意的关门弟子。书院内,凡事都会以师兄为标榜,来约束管教门徒。
只可惜,老师在发现师兄与暗卫中一女子暗生情愫。两人还预计着要给老师来个金蝉脱壳,好摆脱来自书院的期许,与那女暗卫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
老师一生骄傲,又怎么会容许自己最心爱的学生,和一个奴苟且?
师兄和那女子注定不会得到祝福!
正伦介于年幼,当时还不曾理解,为何师兄如此不世之材,甘愿放弃前程似锦的人生,也要与一个奴籍的女子纠缠。
三年后,老师带着怨仙去,整个书院都落在才年仅八岁的正伦肩上。
正伦成为院长,届时又正值黄巢动乱。
天下到处都是打着‘起义’名号,肆意杀人越货的强盗土匪。
所幸唐昭宗派人来找他,将一直养在升州的他,秘密接回本该属于他的‘家’。也是那时起,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若说河东的李存勖是唐昭宗遗落的血脉,那一直隐姓埋名的正伦,才是僖宗和昭宗同脉相连的血亲。
可说到底,正伦这一生,连自己的生父都未曾谋面。
其中干系太多利益,最终,正伦在昭宗的掩护下,借由一户早年被罢黜的皇族身份,也算顺利入了宗谱。
灵山巫仙也是那个时候,经由昭宗引荐,他才第一次听闻了自己的命数。
说什么‘孤星入命,命犯天煞’,这样的命数解析来看,有孤家寡人之意。可当时的昭宗又如何能容忍,被自己暗中栽培的爪牙,竟会成为日后取代他子孙的‘帝’。
削藩迫在眉睫,能让正伦名正言顺替自己卖命的机会,就在河东晋王府。
只要他还在帝位一日,就不会容许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后嗣。
可昭宗还是没有料到,逆贼朱温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皇位,就只等他转头的瞬间,便扑上前咬断了李唐政权的最后一根藤蔓。
本是未来可期的正伦,又不得不重回升州隐姓埋名。
当时根本无力保全自身的正伦,还小的像个没有长出尖牙的狼崽。
遁走长安城时,随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皇族亲贵跑出皇宫。还没跑出内城,就在武门前与黄巢的匪军撞个正着。
本以为在劫难逃了,却不曾想,许久未见的师兄,正是那伙匪军的统领。
正伦委身在一堆亲贵中间,幼小卑微如他,在一群肥硕臃肿的身躯中间异常显眼。当年血气方刚的师兄一眼便认出,半年前在书院里跪求老师放过被擒的自己,那个精致漂亮的小师弟。
师兄问那些人要正伦,起初那些人都还血性,护住小正伦抵死不将其交出。直到师兄手底下一个凶神恶煞的副手,冲上前来肆意挥砍那些人。
那些亲贵们才吓得浑身颤巍,为了能苟活,竟毫不犹豫的将正伦推出人堆。
从未受人如此出卖的正伦,人生第一次有了他人对生与死的认知。
师兄没有喊停,任由身后的匪军砍杀那些亲贵。
这也让正伦第一次见到如此波澜壮阔的屠杀现场。
战争是残酷且伟大的,当师兄将他抱上战马,在一众匪军的欢呼雀跃中,他又觉得耳边的嘈杂是多么热闹。
师兄告诉他,奴的世代要来临了,那些永远高高在上的贵族,也将尝到奴的愤怒。

他不解其意,又问师兄,‘贵族只不过受制传统,在生命的意义上,他们也享有活着的权力,为何师兄要将他们杀死?夺走他们手里的贵权不就行了吗?’
常常嬉笑的师兄,瞬间变得不苟言笑。
没有回答正伦的问题,当天就差人,将他安全送回升州城。
这也是后来好几年间,正伦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后来也曾寻找契机,让人捎信给师兄。可最终还是石沉大海,他捎去的信,没有一封能传回消息。
正伦深知,师兄是回不了头了。
回到升州书院后,他开始将老师的书院一分为二。开设暗门一系,将老师曾经收养的那批战后遗孤,都纳入书院隐晦之处。再将自己在升州的大名坐实,使得他八岁时,就能以诗文学识声名远扬。
再去找寻一批巫仙曾经提过的命人,挑选出其中三个,开始潜移默化的将这些注定不凡的命人,培养成他的爪牙……
有人质疑,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惊天伟岸的大事,不过都是些狂悖之说。
可正伦在历经黄巢之乱后,心智仿佛一夜间成熟,这又是常人所不能解释的。
这些年的背后操纵,终究是要让那些质疑打脸。
正伦的确做到了,他凭一己之力,在大唐覆灭后,还能渗透瓦解新的政权。这无疑让张全义,对这个小师弟有了刮目相看的感觉。
一个小小的升州,竟能藏下正伦这样的大才,着实不简单。
张全义这次选择亲自来,其实有两个目的。
一来,是和大家都一样,他也很好奇茯茶的死,为何来的这般蹊跷。为何一个身系诸多秘密的人,没有在乱流中换取到更多利益,反而就这样暴毙在乡野之间。到底是谁?会这般轻易杀了她?
二来呢,便是张全义他自己,因为当年他不惜放下一切,也要厮守的夫人。为何其死的这般像老师手笔?他也曾查过,所有指向老师和升州方向的线索,都不经意间,被当时的博王府抹去。
要是他没有猜错,当年他夫人的死,一定有书院的人插手。
这就让他不明白了,明明自己已经答应帮书院,会引荐送‘美人图’的人给敬翔。也会暗中借助自己在大梁的势力,推波助澜帮书院的人隐藏。可为何,他的夫人还是躲不过惨死的下场?
即便他知道,暗卫们一经背叛师门,就一定会受到老师的追杀。
可他以自己为代价,不是已经求来夫人性命了吗?为何……
这么多年了,他的确想再回书院,亲口问证师门。
借故茯茶之死,他也有了重新踏上这条‘回家’路的借口。茯茶是他在坎坷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忘年小友。
若是严格算起来,茯茶还是他的小师侄。
如此缘分,年岁越大,便越加珍惜。
就是不知道,二十年未见的师兄弟,再见时,又会是怎样的物是人非。
张全义心里比谁都清楚,老师不会原谅他,师门也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小师弟当年的不杀之恩,他已经在长安城还清了。
而之后的二十年间,他一直在做一件事。
一件完全悖逆师门传统和信念的事情,‘消除奴役制’!
当年他深爱的女子,就因为是老师口中所谓的‘奴’,在与他离开书院后,多年间努力消除这种俗念。最终,依旧没有躲过等级的压制。
如张全义预想差不多,正伦的人在他们初入升州城时,就已经暗中盯上了他的马车。
此行他没有带多少护卫,就一个常年帮他赶车的老车夫,一车凌乱的书籍,再就是车后面方便他移动的木轮椅座。
就目前来看,魏博来的探子,虽说身份贵重了许多。但比起其他几方势力,隐蔽性就有些不言而喻了。
最先来建业书院周边打听的,是一些明显带着梁人口音的探子。
他们以经商的理由,说自己路过。在正伦看来,着实有些拙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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