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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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信和柳庭璋在下人引路下,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上行,进到诚王太妃的院子里,一路寂静无声。

走入正房,入鼻空气清凉馨甜,尤胜山林间,让人头脑一振。柳庭璋遥遥看到一位鬓发斑白的素服美妇坐在上首,一个身形玲珑秀丽、分肖髻浅碧衣的少女陪坐侧旁。

周围另有丫鬟若干,姿态自然与主子们不同,柳庭璋匆匆扫过,克制守礼地收回目光。

听着身旁的信声音哽咽地喊出“母妃”“薇薇”的称呼,他便确定猜测,大约这两位就是诚王太妃和其女幼薇郡主了吧。

柳庭璋按照规矩深深揖首,只觉心跳得厉害,他担心自己一张口,心都可能吐将出来,因此他默默维持行礼姿势一动不动,就这样好一阵子。

纸笔相连七年多的夫子,如今与自己同处一室,只要抬头就清晰可见,柳庭璋如何能不激动?

温和醇雅的女声响起:“信儿,这位学生是你的友人么?倒是一表人才。孩子你不要紧张,莫行礼了,快坐下叙话吧。”

柳庭璋更觉窘迫,想必此时自己耳根应当是烧红一片,这也是惯常毛病了。

他终于清咳一声,挺直腰背,尽力沉稳说道:“学生云州举人柳庭璋,见过诚王太妃、幼薇郡主。”耳边回响着自己嘶哑低沉的声音,平生头一遭,柳庭璋觉得有污人耳,几分惭愧。

还是诚王太妃的声音:“好孩子,信儿在外,多亏你帮扶,不用多礼,老身代他谢过。”

柳庭璋谦辞一句“不敢当”,心里对幼薇郡主的好奇达到了顶点。

虽然他个头高挑,完全可以一览无余对面女眷,不过初次拜会,为表恭敬,柳庭璋还是放低了视线,盯着脚下青砖,余光能看到斜前方女子垂曳在地的裙角,水灵灵的青碧色,暗暗的墨绿线竹纹,煞是精致好看。

按照进屋时惊鸿一瞥的座次,柳庭璋知道这是郡主夫子的衣着,那一抹嫩生生的滴水绿,像是摇曳生姿般的游动着,扎进了柳庭璋的眼中,又驻进了他的心间。

不是他的错觉,真是裙角在波澜不起地微微颤动。落地无声,步姿悠娴,是顾采薇在母妃的示意下,走了过来。

顾采薇走到信身边,娇声称呼了声“二哥”,跟着说一句“我好想你,母妃也想你想得紧。”

终于听到了夫子的声音!这是在柳庭璋脑海中反复叫嚣的一句话。

少女声音甜嫩宛转,又绵又软,偏偏字字清晰,即使隔着信,与顾采薇相距五六尺,柳庭璋还是觉得感受到了郡主的如兰气息,耳根更是通红,如同滴血一般。

信好像拍了拍妹妹肩头,低声回应了句什么,然后转脸过来,拉了柳庭璋一把,带笑说了声“坐”。

仿佛神魂才从紧绷绷的状态中缓解过来,柳庭璋尽力放松肢体,想要显得自如些,随着信走动几步,坐到了一边的酸枣木圈椅上,他坐在信的下首。

两个青年人坐定后,自有丫鬟送上茶水点心。顾采薇就势站到了他们面前,不偏不倚,含娇笑语道:“二哥和这位,柳举人,一路上山辛苦,请用些清茶,是由今晨刚汲取的山泉冲泡而成,试试是否爽口。”

听到郡主夫子在称呼自己为“柳举人”前后,微妙地停顿了下,柳庭璋心底的紧张情绪呼啦一下飞走,取而代之的,是又觉亲切又觉可爱的的念头,因为他听出来了面前郡主言辞间的青涩和若有若无的慌张。

是了,自己见到尊贵人物、皇亲贵胄,有一层敬畏,见到师恩深隆的夫子,添一层激动,柳庭璋想着,所以方才表现应该是像只呆头鹅一般不入眼吧。但是换个角度,郡主夫子陡然看见自己这么高、这么大一个徒弟现身,心绪激荡波动,也是在所难免。

一下子觉得与对面之人拉近了距离,七年相伴之情流转心间,柳庭璋暗暗提了一口气,略带僵硬地抬起了头,终于看清楚了少女的样貌。

顾采薇个头娇小,柳庭璋猜想,应该大致上就到自己的肩头位置。她身姿窈窕,削肩细腰,一袭长裙恰恰合身,更添几分楚楚。

视线大胆地转到姑娘面庞,柳庭璋看到一张俏生生的芙蓉面。

今日拜会之前,柳庭璋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四年前匆匆一晤的十岁女童眉目了,毕竟后来画的小像都因为怕被父母发现而毁去,自己脑海中成了模糊一片。

此时再见,柳庭璋却从妙龄少女的眉梢眼角,找到了当初给他留下极深刻印象的踪迹。

修眉长目的顾采薇,美目盼兮的顾采薇,眼含秋水的顾采薇。

柳庭璋仿佛在她一双杏眼中,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倒映的自己,不由得沉溺其中,一眼万年。

此时,于顾采薇而言,她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位为了帮助自己而下凡历练的文曲星君、青年举人柳庭璋。

虽说她站他坐,高度有差,不过自然而然的视线交接,完全抹平了这点差别。

除了一开始碍于礼数的些微闪避,柳庭璋很快定下目光,迎着顾采薇看来,无声无息的气势笼罩住了小姑娘。

柳庭璋身着一领竹青色书生棉布长衫,简单合体,单单在领口、袖口、下摆处点缀着几道墨色纹路,无挂无佩,显得干净清爽。

就在这时,顾采薇还能分心想着,一屋子里,母妃着白色锦衣,二哥穿褐色纱袍,独独自己和柳庭璋穿着青碧色,倒是赶巧了,算是“撞色”么?

放眼打量去,坐在椅中的举人向她轻轻倾身颔首,谢过劝茶美意,旋即坐直,身姿挺拔,肩平腿正,看着赏心悦目,显示出一身教养。

不自觉地微咬唇内软肉,顾采薇放任视线在柳庭璋脸上打转。

十七岁的柳庭璋,与她记忆中十四岁的青涩少年别有不同。如今的徒弟,意气风发,少年得志,整个人散发的气场初见强大。

他仪容整理得干净妥帖,如墨鬓发收束齐整,映衬得脸部轮廓更加硬朗分明,脸颈部皮肤呈现淡淡蜜色,靠近于白,不再是顾采薇错乱回忆里的土黄重色。

柳庭璋眉峰厚重锐利,眼眸长直有神,直鼻厚唇,端的是人所共赞的俊朗长相。

顾采薇看着看着,以前提笔写字给他时,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的模糊印象,不断被修正、被完善,终于与眼前人的形象完全重合,她唇角轻轻带出了一朵小小的笑花。

本来像是背景音一样的信与诚王太妃轻柔对话声音突然停下,紧接着“咳、咳。”两大声响起。

这是信做作的清嗓子声音,一下子唤醒了这边的师徒二人,顾采薇和柳庭璋不约而同将视线投放到信身上。

信一坐下就迫不及待问候母妃身体状态,实在没想到被驱离京城三年就重见母妃,比他期望的好太多了。

与母妃寒暄几句后,想再和妹妹说说话,信不经意回首,却看到青年男子与自家妹子一动不动地对望,自成一脉,仿佛形成了什么旁人避散的独特氛围。

信故意出声提醒,就见到这两人差不多同时转头看向自己,皆是唇边隐约带着笑意,虽然男女面貌不同,然而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信仿佛此时才彻底确认,这二人的的确确师徒七年,相交相伴七年有余,不然怎么会这般一见如故。

被二哥打断,顾采薇大大方方地问:“二哥不是在与母妃说话么?怎么咳嗽起来了?”边说着话,她边走回原本的母妃身侧座位上去。

顾采薇轻轻坐回铺着柔软锦垫的绣墩上,然后理好裙摆,两手交叠置于膝上,微微低头侧耳,静听宾主叙话。

不过她发现自己坐正后,还比二哥和柳庭璋低上些许,柳庭璋时不时暗暗扫过来的视线都是先落在她的头顶,然后才来找寻她的眼眸。

顾采薇不由得在心底暗悔,自己实在是没有考虑周全,单单贪图绣敦舒适了,却忘记它比圈椅矮上一截。

自己的个头本来又没有他们那般高,如今柳庭璋看自己,是不是像是看他私塾里的蒙童那样居高临下?简直是堕了自己当师傅的威风。

随即,顾采薇又仔细回想,今早丫鬟们帮她在发髻上插戴了哪些首饰,搭配得好看与否,柳庭璋那打转来去的眼光,到底在看什么?她的心思完全被牵动了。

实则,柳庭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精巧五彩的珠花发饰上,他只注意到,郡主夫子的头发实在顺滑黑亮,恰好她身后几步处就是大敞的窗子,明媚阳光肆无忌惮铺撒进来,为顾采薇简单的发式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像是耀眼到人的心里去。

阳光没有厚此薄彼地忽略少女娇嫩脸庞,从顾采薇背后笼罩住她,形成美丽玲珑的剪影,柳庭璋还能细细看清楚郡主脸颊上细嫩汗毛,更别提她清丽五官了。

“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就在这一刻,柳庭璋对前人诗句萌发了心有灵犀的理解。十四岁的少女,确实如同二月初里那含苞待放的豆蔻花,娇嫩可爱,纯洁无瑕。

直到顾采薇忍无可忍,鼓足气势抬头,对着柳庭璋一字一字地做口型说:“稍后考你学问。”

柳庭璋终于莫名失笑,右侧酒窝明晃晃现出,吸引住顾采薇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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