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亭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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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白浦里的长蔺亭,据说,在多少年前,还是个有着大庄院的繁华地界。

  当时,作为一处还算重要的亭驿,时常都会有往来各处的行商旅客途径此地,要么就近买些吃喝,要么在本处的馆驿落脚。

  在乡人门的口耳相传中,许久之前,这里也曾经居住过一门望族,旧址就在恁亭驿外不甚远处。

  如今环绕着矮土墙的贺家庄院内,一座高耸突兀的旧式阁楼便是最好的见证。

  柳奕看着恁原本起码有三层楼的木头楼阁,心想着,谁说古代建筑除了宫殿庙宇都是“矮土平”。

  就看恁木头格子的窗户,恁带青瓦的尖尖屋檐,恁庄直的棱角……这破败的楼阁,当年定然也曾气势恢宏。

  “有老人说,极早以前这里住过一位什么封侯。”柳全道,“人家的院子,原占着老宽的地方,门前那石头墩子都有几人高,恁楼阁还不是正经的住处……原来,那里头有更高大宽敞的小楼才是。人都住在天上似的,下头是给仆从住着养猪养鸡的。”

  “这么厉害啊……”柳奕小声叹息,“恁怎么没了?”她现在能见的,还是这贺家豆卜坊所在的灰头土脸院子。

  除了有这么一座残存两层半的阁楼,其余就跟别处农舍差异不大了。

  非要说有多明显的不同,不过是比普通农家多了一道矮矮的院墙——估摸着她家阿爷搭手一蹬就能翻过去的那种,土坯墙。

  “后不是打仗么,早都烧没了。”柳全作为没多少信息储备的土导游,搜肠刮肚地想给妻女好好介绍一下此地的“特色景点”。

  “亦有传言说,贺家祖上原是给人看门的。”柳全想了半天,才小声道。

  不管是看门的是养猪的,这贺家如今也住着这么宽绰的院子,外头一片三间的低矮棚子俱是豆卜坊,将就自家屋舍开在近处。

  之前的油坊也是他家产业,只不过离了多半条“街”——说是半条街道,亦就间隔着五六户人家而已。

  听闻他家的主要营生除了在本处榨油、做豆腐,还兼在哪处开有一铺车马店,此间的田产反倒不甚多,比恁邱家肯定差着些。

  毕竟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只得这么几户。除了邱家,第二是个什么严家,住的庄子距此又有几十里地。

  这贺家,竟还排不上号的。

  即使这样,柳奕也眼馋,反正恁肯定算是个有数的富户了。

  现而今的粮食价格,果然如那货郎老头所言,已涨到一百六十三文一斗。

  钱币的购买力眼看着嗖嗖地就要不行。

  放在现代,最基本的粮食价格如此变动,岂止是通货膨胀啊,恐怕要引发“大地震”吧!

  她家现有的那些钱串儿,再这么放下去,怕是要迅速贬值成破铜烂铁了……还是得想办法拿它做点啥才好。

  这世界里夸张的物价波动,叫柳奕总归觉着不踏实。

  磨豆腐的豆子得先浸泡足够的时间,她家路途遥远,直接拿的干黄豆来,哪哪都赶不上用,只能直接换现成的豆腐。

  人家这处,一斤黄豆换一斤新鲜豆卜,不二价。

  芳娘一直在后拉扯柳全,暗说不划算。

  再不划算,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他们依旧只拿出了两升豆子,换得了连汤带水将近三斤的新鲜豆腐。

  想他们全家出动,下了老大功夫准备,赔上这一整天,结果只打得二斤脂麻油和二斤豆腐回家。

  柳奕觉着,当真亏得紧。

  要不是她爹忽地折返,又拿来几斤脂麻换了香油,她还在那里排着队呢。

  等几个小时就打恁点油,确实不如直接换来得痛快——难怪之前那家的伙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在,一路走下去,他们遇到了卖肉的,恁杀猪的屠夫不是大胥里的那一个,卖狗肉的却还是朱屠。

  芳娘一眼就看到了案板上白花花的两大片猪板油。

  柳奕难得见着她娘健步如飞,三两下便挤进了几个买肉的妇人间。

  “恁猪肪甚价?”柳氏双眼放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十钱一两,”正拿着蒲扇大的切肉刀刷刷切着肉的屠夫头也没抬,“若换时,麦一升二合,粟一升。”

  “这是个甚么算法?”芳娘看了身后的柳全一眼,飞快地掐算起来……若买一斤板油,起码就需160钱了?

  一斤猪肉一斗粮,肥猪油比瘦肉贵些,现又什么都在涨价……好像也说得过去。

  可若以粮食换算,那价钱几乎贵了一半。

  不过,芳娘又一想,谁家百姓有多少钱买肉呢,他们平常不都是拿粮食粜换吗。

  这黑心的商人,赚不老少啊!也在一旁“习惯性算账”的柳奕默默感慨。

  “那年,家翁做寿,买得五花肥膘上好的猪肉,半斤才合七个钱……”人后有个半老太太,转和站在一旁的妇人们嚅嚅道。

  “阿姆把话说来顽笑则,休道半斤猪肉七个钱,即便十钱一斤的时候亦有……恁是那一年的光景?”胡子拉碴的屠夫额缠着油腻腻的裹头,不知已多久没更换过。

  “如今又是甚年月?”他笑瞅瞅人群间的老妇,“再有数日便好过节,恁老粜换时,只算作一升亦可,俺吃亏些儿权当体恤老弱。”

  “恁贵价耶……”半老妇人嘬着嘴,一脸不满摇头走了。

  “阿娘?还买吗?”柳奕站在爹妈当间,被一群大人挡在前头,连案板上的肉末星子都摸不着。

  “出来再说。”芳娘低声说着,一把将柳奕扯出人群,柳全在后头推着车儿跟上。

  一家人走到人少僻静处,才站定了合计,“用钱买罢?”柳氏看看丈夫,“说贵也贵,到底使钱买能合算些。”

  他家一直在贬值的钱串儿,到目前为止,还没发挥出什么作用来。

  “恁买多少?”柳全在这方面,还看内当家。

  “照我说,就想买上一斤,炼些猪油也放得住。”芳娘又蹙起眉头,“再想多买一些吧,恐怕又不太合适。”

  这会儿农家买肉都是论两,或者切一指二指宽细细窄窄一小条,反正顶多一两二两的。

  回家把恁小条的猪肉切得零零碎碎,和菜一煮,就是硬菜中的硬菜。

  出门前,他们可是在浅浅装了些粮食的箩筐底藏得一贯现钱,现要用时,就得背着旁人拿出来。

  既已带出来了,再不花,全家人都觉着那钱串子躺在箩筐底丁零当啷直叫唤呢。

  “买吧买吧,平时想买都未必能遇到,今天有时还不买,又等多久才能买上?我看那板油也新鲜,咱们也正经炼些猪油,猪油炒菜香啊。”钱赚来就是花的,这么久一个钱都没花出去,不过买点猪油而已。

  要在以前,他家买肉什么时候纠结过?

  反正都是一家人吃了用了,柳全一点也不肉疼。

  “也是……”芳娘叹息一声,要不是价格贵成这样,一直都是抢手货的猪肪,哪里还能等到这时候都没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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