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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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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厅坐落在黑市的中心地段, 它背朝交易场方向,和斗兽场遥遥相望。整体建筑呈三角形,腰身设计都是玻璃, 并在附属的广场上立了一个神话刑天的立体投影。那投影手持巨斧和盾牌, 会在广场上巡逻, 时不时作出劈砍的动作, 代表刑天即便断头也不服输的反抗精神。

十点整, 一辆银色货车停在审讯厅附近的居民区巷子里。隐士从屋檐下探头,朝货车挥手:“快进来,就停在这边。”

货车根据隐士的指挥,驶进院门, 刚刚好能卡在墙根的位置上。车门一开, 苏鹤亭跳了下来。

隐士说:“上楼, 别给人看见了。”

他们三人没说话, 跟着隐士钻进了简陋的楼道,上到四楼。隐士推开老式铁栏门,让他们先进,待他们入内后,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客厅内光线不好,只有一个窗户,能透过玻璃看见审讯厅的楼。居中一条长桌, 摆放着几个显示屏, 显示屏的线都交错成团, 上面还积着陈年老灰。

“早啊, 欢迎来到我们的基地。”双马尾正坐在显示屏前, 跷着二郎腿敲键盘。她转过头, 问:“你怎么不穿裙子啦?”

苏鹤亭刚洗过澡, 换了身西装,没有穿马甲,领带也打得歪歪扭扭。他弯腰,看那些显示屏,道:“太扎眼了。”

他们今天有事情要做,比起裙子或t恤,西装更好混入其中。三个人昨晚离开交易场后,借谢枕书闲置的信息id卡跟隐士通话,从教堂那片区域找到了这辆货车,并按照隐士提供的地址,开到了这里。

这个“基地”就是个废弃的民居,藏在贫民窟,四周没有监控探头,也没有常驻巡查队,适合总在惹事的脏话组织,被双马尾租下来当作秘密基地。

双马尾说:“是有点,不过好看。那条裙子谁送你的?”

苏鹤亭道:“负8层里的一个朋友。”

双马尾晃了两下拖鞋,说:“负8层卧虎藏龙,你朋友有品味,那裙子没个三四万拿不到呢。”

苏鹤亭想到秦跟银虎斑的对话,问:“你听过‘秦’吗?”

隐士倒着茶,连忙说:“这个该问我!”

大家都看向他,隐士把茶杯送到谢枕书手边,清一清嗓子,道:“秦嘛,最早提议建立交易场的就是秦老板。传闻他在旧世界是做医用植入体生意的,到了新世界更加如鱼得水,和斗兽场保持了几年合作,麾下有专攻植入体强化的优秀团队。04年以前,参赛选手使用的植入体十有八九都是出自‘秦’。”

他说着,把自己的大袖子挽起来,露出胳膊。

蝰蛇说:“你还真是个拼接人。”

隐士道:“哎呀,不要以武力论英雄嘛!”

他的肘关节是机械制造,在底部,刻有一个小小的“秦”字,并配有花冠标识。

隐士用指尖指给他们看,说:“看见这个花冠没有?是红色郁金香哦。但凡有红色郁金香花冠标记的植入体,都是秦老板的最后杰作。我虽然不能打,却也没有经历其他拼接人要经历的适应期,因为这个肘关节和我原本的几乎没差别。”

双马尾撩起刘海,睁大自己琥珀色的改造眼,说:“放大放大,让我仔细瞧瞧!”

隐士只好举着胳膊,继续道:“为了换这个,我当年可是拼了老命呢。”

他以前坑蒙拐骗,伪造假古董,凭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假货高价卖出,哄得一众大老板把他奉为座上宾。可是骗人总有被识破的那一天,隐士不欲旧事重提,感慨完就翻过。

他说:“交易场刚建的时候,秦老板的生意如日中天,可惜他04年暴毙了,继任的是他弟弟,就是昨晚被爆头的皇帝。皇帝不搞植入体,他把秦老板的植入体团队转卖给别人了,自己做起了小猫窝,后又把整个负8层收入囊中。

“不过呢,秦老板有个儿子,叫什么不知道,只露过几次面,一直在养病。这个小秦和皇帝关系不合,我是有听过一些传闻,说皇帝把小秦也弄到了负8层。”

蝰蛇抽了下鼻子,拉低帽檐,想起自己被小猫窝骗的经历,说:“他们什么人都敢动?”

隐士道:“敢啊,姓秦的那会儿比卫达还硬。你知道兽化拼接人怎么出现的吗?就是他家造的,还有反应神经手术,最早也只有他们能做。兽化拼接人的初衷是结合动物特性,制造出一批武力强劲的新人类……”

新人类。

苏鹤亭直起身体,转头看向审讯厅,在那刑天幻影里思考。

又是新人类。

旧世界做狩猎实验,是为了新人类,新世界做改造手术,还是为了新人类,就连卫达的人造人计划也是,仿佛有个怪圈,或者有股神秘力量,对人类持有不满态度,需要人类不断地强化、改造、拆解自身,以此获得新生。

隐士说:“昨晚皇帝死了,刑天今天一定会在审讯厅召开会议。我建议,要找那什么玄女,得兵分三路,从不同的门进去。”

谢枕书一直在沙发上垂眸休息,没讲过一句话。等隐士说完,他抬手揉了下额角,道:“不能分开。”

蝰蛇手里没有审讯厅的分解图,跟着谢枕书说:“不能分开!”

谢枕书转过手腕,扫了眼时间,说:“10点半会下暴雨。”

今天确实是个阴天。

谢枕书盯着秒针,那“咔咔”走的时间像加了速一般。两分钟后,他说:“几个供电站附近失修的墙壁会坍塌,武装组得调抽人手前往检查。”

武装组在黑市能用的车辆、飞行器都有限,分散出巡后,再往回赶需要时间。没有了玄女的眼睛,审讯厅每层的信息识别等于零,这是苏鹤亭换西装的原因,他们可以稍作伪装,正面直入。

苏鹤亭说:“这个任务只有三个人噢。”

隐士面朝蝰蛇,惊讶地问:“你下车啦?”

蝰蛇道:“是你!”

隐士掩面,说:“没有我,谁给你们打掩护?蝰蛇,你这眼睛都裂成拼图了,不如你留下来陪双马尾打游戏。”

苏鹤亭说:“这里有替换眼吗?给他一个应急。”

双马尾拉开抽屉,在里面一顿翻,找出颗眼珠子,道:“有是有,可没人会装啊。”

蝰蛇不想被当作累赘,心一狠,说:“医用镊子有没有?我自己换!”

他用了个燃烧剂,就坐在沙发上,自己换了。那手法极其粗暴,又没有麻醉剂,安装时疼得他青筋暴起。幸亏他这只眼是为战斗而设计的,早早考虑到了这种紧急时刻,不需要太复杂的程序和太高超的技术。但这只替换眼终究不比正经改造眼,可使用时间很短,并且异常脆弱,只能保证他在一定时间里能看清东西,过期或者面部受击都可能造成重伤。

双马尾昨晚在交易场大闹一场,今天困得两眼发直。她趿着拖鞋,说:“货车里的枪支弹药都是归系教藏在教堂里的东西,如果你们潜入失败,死前记得把它们销毁掉,不然我就有大麻烦啦。”

她歪过头,双手合十,露齿一笑。

“拜托啦!”

隐士说:“呸呸!不要讲丧气话!”

双马尾挠头,哈哈大笑,道:“死就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家都会死嘛!哦,如果你们成功了,记得把这个交给玄女。”

她从桌上抓起张纸,塞给苏鹤亭。苏鹤亭摊开,是张涂鸦海报。

双马尾并起双指,说:“组织招新,欢迎光临。我的心愿就是,让生存地,不,让全世界都听一声‘敬他妈的’!”

她神采奕奕,桀骜不驯,在给刑天制造麻烦这件事情上是个行家。

说来有趣,教堂原本归属于崇拜主神系统的归系教,如今却属于反叛一切的脏话组织。那屹立在教堂上的女武神每日都得聆听“他妈的”,这和主神系统禁止说脏话的规定相矛盾,是在跟主神系统意志长期对抗。

新人类。

苏鹤亭脑袋又跳出了这个词,他把海报揣进兜里,也并起双指,道:“谢啦。”

几分钟后,隐士把他们送下楼。他扒住车门,在没人注意时,对苏鹤亭说:“审讯厅b2出口处有辆机车,如果万不得已……你要自己用。”

苏鹤亭道:“哦。”

隐士眨了眨眼,说:“实在找不到玄女就算了,下次还有机会。”

苏鹤亭想了想,道:“我有种预感,如果我今天不去见她,就会再也见不到她。”

隐士说:“她是什么人?非得让你冒这样的险?不值得的弟弟。”

苏鹤亭道:“我的记忆可能在那里。”

隐士换回大袍袖,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他是个普通人,在这新世界艰难求生,有时候,他讨厌自己手无寸铁之力,也讨厌自己的贪生怕死。他每日睡前都在反省,虽然这样的反省新世界不需要,新的一天到来,他还会是个普通人。

这烂世界能杀人,但不能杀掉所有这样的普通人。他承认自己的无能,也希望自己勇敢。在这一刻,他很想爬上车去,跟着他们一起走。

可他害怕。

隐士抬起手,讲笑话似的:“我一听你要去审讯厅,吓得手抖到现在。猫崽,记忆那么重要吗?旧世界不值得留念,想想佳丽,一辈子都在找女儿。我有时候都想她失忆,起码不必再酒后痛哭。你也看过她的腿,为了出去找女儿,断了多少次?猫崽,咱们失忆后过得不也挺开心吗?”

苏鹤亭看着隐士,缓缓道:“开心。”

但他现在想知道更多。

隐士叹气,说:“算了……你去吧。”

天气阴沉,到十点半,暴雨准时下起来。隐士退回屋檐底下,朝他们挥一挥手,喊道:“小心点。”

货车倒出院门,在颠簸中驶向他们预选的第一站。如谢枕书所说,短短十几分钟后,路标先熄灭了,紧接着,刑天的投影也消失了。

审讯厅内的会议还没开始,钱钢钱警长正在和卫达寒暄,室内的灯就灭了。他抬起头,奇怪地问:“怎么回事?”

“3、4、5三个供电站都出问题了。”

“检测系统打不开。”

“电梯也停了!”

大姐头站在窗边,正抱臂依着玻璃。她透过凌乱的雨痕,看见几辆飞行器出动了。直觉告诉她,不要妄动。她侧过头,对通话器说:“把巡查任务推给别的组。”

和尚正在审讯室里跟银虎斑对峙,他推门出去,走廊里都是喧哗声。他问:“我们不去?万一……”

大姐头道:“哪有这么巧?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大厅里乱哄哄的,却没有人员乱蹿。几个前台男孩儿在小声说话,旋转门就进来了三个男人。

为首的兽化拼接人戴着墨镜,遮住了眼睛。他那毛色乌亮的尾巴微晃,趴到柜台上,托起腮,语气熟练:“哈喽,能刷卡吗?我现在要上楼。”

审讯厅很少能看见兽化拼接人,大都是大老板的保镖。但这种可爱系的猫化拼接人基本没有,前台把握不定他的身份,目光流连在他身上,问:“请问你是……”

苏鹤亭说:“卫老板。”

前台“啊”一声,起身接待,匆忙说:“是卫老板的人啊。”

苏鹤亭食指轻轻敲打,道:“我老板在13层开会,让我送东西上去。现在电梯停用了是吗?”

前台道:“突然断电了,您得先提供……”

“啊——”苏鹤亭头疼地说,“那我岂不是得爬楼?算了,你帮我送上去吧。”

他拿出个匣子,拳头大小,递给前台。

前台慌不迭地接过东西,烫手山芋似的。他没有牌子,不能随便上楼,但见苏鹤亭语气跋扈,猜想这猫或许是卫达的得力手下,不像是假的,便又不敢拒绝。一个人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苏鹤亭说:“你怎么不去?”

前台慌神道:“对、对不……”

苏鹤亭说:“我懂了,你没牌子嘛。那怎么办呢?要不然我去楼下等会儿。你们楼下有娱乐间吧?”

前台赶忙把东西还给他,道:“有的有的!负一层是休闲区域,您从安全通道下去就是了。”

玄女在地下的温室栽培基地,根据他们手里的分解图,栽培基地需要经过两层检测,属于刑天的秘密地点,是普通员工的禁地。他们要先下到休闲层,再通过第一层检测。

苏鹤亭把匣子丢给蝰蛇,抄起兜,说:“拜拜。”

三个人从关掉的检测系统门旁进过,又经过电梯门,到武装组看守的安全通道。前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对武装组说:“是卫老板的人!”

武装组成员持枪守门,戴着防毒面具,跟苏鹤亭隔着墨镜对视。苏鹤亭下巴微抬,淡淡说:“让路。”

大老板的保镖都是臭脾气,跟武装组一直不对付。他们喜欢摆架子,进门也都大摇大摆,很少会主动掏证件。

武装组成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耳内通话器一片吵闹,几个区域为了谁去巡查任务争论不休。他忍了忍,挪开了脚步,让他们过。

三个人进入安全通道,蝰蛇开路。苏鹤亭下了几个台阶,忽然想起什么,歪身问:“你怎么知道供电站的墙要塌?”

谢枕书专心看路,道:“……猜的。”

苏鹤亭说:“那你——”

谢枕书伸手握住猫的手臂,让他稳稳踩到台阶。这通道里有些暗,场景奇妙地与记忆重叠。长官指尖微微收紧,道:“这是计算结果。”

苏鹤亭问:“谁算的?”

谢枕书注视着他的眼睛,答道:“十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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