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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日出东方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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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半,乌云渐稀,前半夜不见的月亮也露了头。

明月别在枝头,惊走寒鸦二三。

清风徐徐。

埋剑山的北门,两位青年坐在河岸附近,二人身旁的草地上,放着两个不算大的布包行囊。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李执玉看着远山近水,早已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完全沉醉于美景之中。往后片刻,他逐渐闭起双眼,听着鸟语虫鸣,嗅着水香木香,他笑意十分明朗。

身旁的樊阳一头栽进枯草里,不出半刻,便已呼呼大睡。

风细水绵绵,小半个时辰后,一位背着白布行囊的青年自山门里头缓缓出现。他出现的那一刻,樊阳与李执玉二人,便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而后不约而同的望向来人。

“不好意思,我得在夜半之前最后巡视一道山门,才能将守夜之事交由师弟们,所以来晚了,对不住。”他抱拳道。

青年嗓音平淡,语调无奇。

李执玉还礼微笑道:“不必如此,我们三人约好的时间就是此时,你来得一刻不多,一刻不少,不曾迟到。”

青年摇了摇头,坚持道:“与人约定的时辰,本就该提前一刻,这是礼数,我没做好,就是我的不对。”

一旁的樊阳瞥了二人一眼,翻着白眼儿说道:“死脑筋。”

死脑筋说人死脑筋。

稀奇。

听闻此话,青年无动于衷,李执玉苦笑着摇了摇头,以略带歉意的眼神望了望青年,算是替樊阳的直来直去赔礼。

青年略微摇头,示意不打紧。

樊阳又不瞎,看着这二人这一来一去,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翻到天灵盖儿上。

“你俩要是搁这儿继续对眼神儿,那我就先一个人走了。”樊阳一边儿没好气的说着,一边儿捡起河岸上二人的行囊,朝李执玉扔出其中一袋,将剩下的那个行囊在自己背上系紧。

青年没听出樊阳是在随口玩笑,一板一眼的回答道:“不可,山主有令,让我三人在此等候。”

这一句话,气得樊阳心肺疼。

我一根筋?你们都来看看这位,见识了这位之后,我看以后谁还说我一根筋?!

李执玉看着只差没跳脚的樊阳,笑着缓场道:“不急的,山主大人应该还在来的路上。”

......

镇剑派大师兄,白存舟。

十四岁,便能拿得动两把拥有“剑心”的古剑。两把古剑,一把名为恶火,一把名为鱼鬼,皆是埋剑山百年内不曾有人敢拿、且拿得起的妖剑。

山门之人本以为白存舟拿了两柄妖剑之后,从此便会一飞冲天,扬名一方天下,可奇怪的是,这位少年时便能拿起两把妖剑的山门翘楚,自拿起两把妖剑之后,便再没踏出过山门半步,反而如同泥牛入海般,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

后来白存舟当上了镇剑派大师兄,境况便愈发惨淡。

最近的一次九派争五派时,有两派连执教大师兄都没出面,成为了山门弟子口中,茶余饭后的笑谈。而白存舟便是两名未出面的执教大师兄之一。

按照诸多弟子的说法,白存舟跟何处,是因为被那位提剑猛得要死的桃花美人吓破了胆儿,所以龟在山门里不敢露面。对这等漫天乱飞,越传越开的流言,两派竟然从未出面管过,如此一来,便更加坐实了镇剑、天命两派大师兄,是不值一提的蹩脚货色。

如今的山门里,五派之耻是许安心,师尊之耻是龙兰芷,执教大师兄之耻,则是何处与白存舟。

自然,这些嚼舌根的嘴碎话儿,全是背地里的议论,这“四耻”地位一个比一个吓人,再议论也没人敢当着面来。

四耻其中的白存舟,在近几年,名声越来越不佳的最要紧的一个原因,便是白存舟还从玉剑堂那儿,捞了个“玉剑执事”的称呼。

埋剑山两堂一楼,议事堂、玉剑堂、听茶楼,都是手中有大权柄的,白存舟成了玉剑执事,听起来倒是有些嚼头。

毕竟又是执教大师兄,又是玉剑执事。

可实际上正好相反。

不仅白存舟所在的镇剑派是埋剑山九派之中垫底一派,白存舟在玉剑堂也是资历最垫底的那位。权柄全无,职责一大堆,其中之一,便是负责山门守卫一事。

之前皓玉峰底下聚集的九派弟子,正是被白存舟惊走的,维稳山门,自然不能容忍山门里有私下的、大规模的集众骚乱。

除此之外,白存舟还要专门负责护卫埋剑山一些群山的守卫,而且还是亲自负责。讲得难听些,白存舟就是个给埋剑山看家的。

那位可能成为埋剑山年纪最小师尊的执教大师兄,便曾以此笑言,说白存舟是整个埋剑山,排名第二的看门狗。

至于第一嘛...

......

秋风又起的时候,北门的正门之上,多了个人。

而那人手里,又提了个人。

此时此刻,被山主一只手提在半空的何处,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师傅,嘴里念念有词:“师傅师傅,下次行吗?下次再让我出山好不好?实在不行...明天...明天...我保证一定会去白龙关的。”

他望着眼前的山主大人兼自己的师傅,可怜巴巴的乞求道:“求您了,师傅,让我明天再下山吧。”

安祥风仿佛啥也没听见,对着山门底下的三人说道:“把这小子给我看好了,要是他想往回跑......”

“就给我打。”

还明天?

十几天前就说明天,明天了十几天。

当我傻?

立于山门之上的安祥风二话不说,直接就将眼角还映着泪痕的何处,自十余丈高的山门殿上扔了下去。

感受着耳边的呼呼风声,胆儿小异常的何处,脸都青了。

山门底下,一道身影骤然拔地而起,将半空中的青衣何处一把薅到手里,落地之时,已然将只差口吐白沫的何处给扛到了肩膀上。

“放心吧老大。”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何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沉声道:

“我一定,使劲儿打。”



***

***

天一亮,许安心便拎着吃得肚子圆滚滚的目目,又上了雨泽山。

到了埋剑山这些日子,随着伙食水平的增长,小家伙目目身上的肥肉,也如它的食量一般水涨船高,原本在乡野里吃些虫子青蛙就能长得肉乎肉乎的它,如今一天吃五顿,比饭桶还饭桶,便更是不得了。

今早带它去皓玉后山灶火房的时候,烧饭的大婶差点儿没认出这家伙是只狗,直问许安心,说公子你可真有意思,别人养些大猫大狗的,公子你咋整个猪来喂。

惹得许安心一脸黑线。

一顿早饭下来,吃下大半只煮熟的老母鸡,比许安心吃得还多。吃完了走不动道儿,还得让人拎着。

此时,越想越不对头的许安心赶紧把目目放在地上。

大眼儿瞪小眼儿。

“你什么来头?上辈子是个饭桶?”

“汪!”

“还敢狡辩?你吃下去的东西比你整个人...哦不是...整个狗都还大。”

“汪汪!”

“天赋异禀?当饭桶天赋异禀有什么好骄傲的?”

“汪!”

一人一狗聊了好一阵子。

某一瞬间,许安心突然被人一巴掌拍在头上,把他打得一个趔趄,差点儿一脑袋栽在地上。

许安心捂着脑袋,头也不回,愤愤道:“老太婆你干嘛!”

许安心就是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得到给自己这一巴掌的人是谁。这儿是雨泽山,每日这个时辰是龙兰芷采药回来的时辰,那还能是谁?

转过头,许安心抱着脑壳盯着龙兰芷。

“你要是搁这儿跟它说话,我不拦你,但别挡着我的路。”龙兰芷没好气道。

许安心撇撇嘴,不愧是师徒,说话语气都一个模样。

转过头,许安心给了目目一巴掌,威胁道:“以后每天早上顺着这条道跑几个来回,听明白了没?饿没把你饿死,到时候撑死在咱们这儿,说出去让人笑话。”

望着小家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许安心叹了口气。

唉,能听明白了那才奇了怪了。

站起身,走到龙兰芷身旁,许安心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龙兰芷背上的背篼拿下来,然后背在自己背上。

一边儿朝前走,许安心一边儿嘀咕道:“明明说过的,要是去山里采药就叫我去,又不听。”

龙兰芷驻足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已经走远一些的一大一小。

......

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

清晨本就是草木香最浓的时候,何况是这云泽山,此时这漫山的药草在朝阳之中摇曳,一吞一吐之间,尽是生机。

怪哉。

分明是深秋之时。

薄薄的晨雾里,少年背着背篓,面容宁静,圆乎乎的目目就哼哧哼哧的跟在少年的脚边儿,时不时拿脑袋蹭一蹭少年的裤脚,少年便笑着将它拨开。

反反复复。

驻足原地,已经离少年越来越远的龙兰芷,默默地注视的渐行渐远的少年,看着少年此时脸上如同才起朝阳一般明媚的笑意。

她却沉默着,眼中尽是灰暗。

......

龙兰芷这一辈没有过子女,一心钻研医道的她甚至连一位心怡的男子都不曾有过。她跋山涉水,去往过很多地方,治病救人,于乡野民间开过药堂;她做过义诊,在那些人祸天灾的贫壤饿死人的地界救人。

她从来不觉得累。

穷山恶水的地方儿,有时也会碰上得了绝症的人,神仙来了也治不好。唯一能做的,只是让那些注定救不回来的人,走得平静些。那些失去了至亲的百姓们也曾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她是庸医,天杀的江湖骗子。

她也从不觉得苦。

后来。

她遇上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就成了她这辈子医治过的最难救的一个病人。那个孩子一心求死,且身上已是必死的病症,却心里的病比身上的病更重。

陪着自己这几年,那孩子从一个活在暗无天日黑井里,目光麻木得仿佛丧失知觉的小家伙,一点点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会帮自己采药,会帮自己背背篼。

他还会笑了。

那曾经让安祥风都叹息不已的心病治好了,可那必死的病症却至今无解。

仿佛老天爷跟龙兰芷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人非草木,草木无情人有情。

这一天的清晨,明明是朝阳才起,龙兰芷却觉得自己很累。

很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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