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这是很奇怪的感觉，身体被不断地拉长，再拉长，像是一大团融化的太妃糖一样，带着粘稠的糖浆漏进了一个极小极小的洞口里，将原本整齐的身体拉成奇怪的漩涡状的畸形。
似乎有什么在拼命地抽走自己的一切。
如同从高空落下的恐慌感带来的心悸让他感到了心口不仅仅是空档，更多的是痒痒感——如同在失重环境里一样，没有着落，没有依靠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冷汗淋漓。
白茫茫的感觉让人联想到了黑暗，入目之处让人感到不安——这仿佛是一种心里现象，单调并且惨白的环境会给人以压抑，而那翻动着的云雾则成了唯一可以知道时间在流失的东西，这疯狂地滚动的云雾只会给压抑的环境里带来一丝丝的暴躁。
心烦意乱。
伊尔泽想要四处张望，看到其他的东西，或者干脆脱离这种状况，但是……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动弹甚至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如同失去了一切，如同漂浮在海洋里一样。
什么都没有的空虚感和失落感如同千斤的锁链将他整个人束缚在这个地方。
这种感觉持续了有多久？伊尔泽不知道，但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地被抽干，因为那小小的漏洞。
他偶尔会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力量，让他的身体被补充上不少的东西，但是随后就再次会因为那个细小的漏洞而漏空。
他感到了恐惧，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明白了一旦自己被漏光，那么自己就将死去，这不是简简单单地死去，而是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的死去——这样的伤口不是来自于身体上的，而是另一种层面的受伤。
被刺穿了胸膛也能够复苏过来的神明肉体是不会死去的，甚至于将自己的血肉分享给自己的信徒的神明的身体是无穷无尽的，但他最终还是会害怕会受伤会恐惧，甚至会死亡——北方民族的神明貌似就这么灭亡的，在他们的传说里正是如此，但乐园时代的事情谁又说得明白呢？
神明抛弃世人是巴罗尔帝国乐园时代记载的主流，但谁又会知道神明真正在想些什么呢？神明是不可揣测的，自己也是。这伤口不是身体上的，但这样细小的伤口却足以要了自己的命。
伊尔泽很清楚。
似乎是死亡的迫近更加更加地让他变得执着起来。
父亲大人要了自己的命。
正如那些文章里所记载的那样，权倾一时的人大多死得古怪而又突然，明明仔细地掩盖但依旧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当玩弄权柄失去了效用，杀死对方就成了唯一的选择，栽赃和嫁祸，巧取和豪夺就成了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伊尔泽清楚必须醒过来，如果自己将要死去，那么自己就更加应该去见一见蕾莉亚，只有她的力量才能够拯救自己，乐园的圣光本就没有抛弃任何人。
离开的是神明而不是这个世界。
伊尔泽挣扎着，想要从这如同是太妃糖的榨糖机里的地方出来——但是似乎是无用功，他拼命地想要挣扎，但是一种奇怪的，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感觉让他有力无处使，没有办法伸出手的感觉甚至让他感到自己没有手。
他拼命地想要突破这里，无数次地想要闭上眼睛再睁开，但是！
啊……咦？伊尔泽忽然有了感觉，他感觉到自己很渴，很难受，原本清晰的翻滚着的天空变得模糊起来，如同坠入了阴影的漩涡一样变得扭曲，就像是一个画家终于对自己的败笔感到了恶心一样拼命地用着各种不搭配的颜色在画卷上乱涂，想要把这这个对他来说有点像是黑历史一样的东西给涂抹成废纸。
口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嘴巴有些开裂，舌头麻木着，没有办法说出话来，但是气流从喉咙里进进出出的感觉让他有了一点点兴奋，他觉得自己快要“活”过来了！他更加努力地挣扎起来，这种接触东西的实质感让他重获新生，尽管那漏洞依旧在将自己吞噬着，尽管这一切都在拼命地吞噬着自己的生命力。
但自己依旧能够醒过来！绝对！
那进进出出的感觉更加深刻起来，刺痛感让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这样苏醒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如同尖锐的刺针一样刺穿了阻碍自己的一切！
然后！
睁开了眼睛。
这是第一次实质般地感到了“睁开”这个动作，眼前的一切依旧模模糊糊的，五颜六色的东西开始填充在这一大片的白雾里，那些东西渐渐地汇聚起来，开始呈现出一个个六边形的色斑，然后这些色块又开始慢慢地地互相浸染最后再统统地成为一大块一大块的色块，最后，那色块与色块之间的间距才变得明显，细腻的纹路才开始慢慢地出现——那是木质的屋顶和……“醒了？”的询问。
这声音冷冰冰的，但并不陌生。
伊尔泽努力地想要用手支撑起自己却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办法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哪里。
全身的剧痛带来了让他感到几乎快要呕吐出来的眩晕。
“这里面参了糖，喝一点可以舒服一点。”冷冰冰的声音再一次想起来，同时，一个同样冷冰冰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黑发和金色的单框眼镜，漂亮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脸，贝琳娜。
她端着茶水，站在那里，没有丝毫想要过来扶自己一把的样子。
“你应该能够坐起来，除了你的手和腰意外，身上的其他地方几乎没怎么受伤。”贝琳娜的说话很平淡，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伤患一样。这算是女仆吗？真不知道那位大公是怎么受得了这个家伙的照顾的。伊尔泽心里不免有些腹诽，但正如贝琳娜所说的那样，自己确实可以自己坐起来，但是有些艰难。
因为……
他看到了……自己的左手，从手肘以下，空空如也。
这算是一个还算好的结局吗？
伊尔泽叹了一口气。
“这并不是一个好结局，伯纳先生。”贝琳娜仿佛能够看穿一切一样，淡淡地打破了伊尔泽的想法，然后将茶水递到了他的面前，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仅仅只是烧开了的水而已，略微带上了一点点的浑浊，应该是并不是很好的质量的糖带来的效果吧。
因为他一开始就说了，这里面加了点糖。
接过了糖水的伊尔泽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已经被打扫过了，说不上脏乱，但是这里简陋得如同贫民窟，除去了身下的这张木质的让人感到硬的发慌的床之外，也就只有一个矮小的柜子上面点着一盏并不明亮的油灯。
甚至连个坐下的地方都没有，而自己身下的这张床更是搞笑得自己每动弹一下就会发出“咔吱咔吱”的巨响，如同是在嘲笑他的弱小一样。
伊尔泽想到了贝琳娜的回应，他略微用温热的糖水润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带着涩涩的味道的糖水里甚至还有点苦，这并不是什么好糖，甚至还让这茶水里带上了沙子。
这是普通的平民才会使用的糖水吧？伊尔泽的表情古怪起来，难道是弗纳城已经没救了？
啊……弗纳城？！伊尔泽猛地就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自己最后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弗纳城边的那座高山，然后被骑士长给堵住了，自己发起了冲锋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贝琳娜小姐！”伊尔泽的声音变得尖锐，但后半段却如同漏了器的皮球一样，痛苦的抽搐感让他一下子就倒在了床上，原本手臂上应该被止住的鲜血再一次拼命地涌了出来！温热的糖水洒了一整个床铺。
“……”贝琳娜看着在床上呻吟的伊尔泽，一只手就将伊尔泽从床铺上提了起来，“你是来和我们说，你父亲打算暗杀大小姐的事情的吗？”
“是、是的。”伊尔泽的呼吸有些沉重，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被吓的，“难道……”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你是笨蛋吗？等你跑到这里，黄花菜都凉了，现在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得到？你快死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大小姐和二小姐说。”贝琳娜将床上简单的被褥用一只手就轻松地重新更换过，然后几乎使用塞的，将伊尔泽塞进了床里……
那个……贝琳娜……是在生气？
伊尔泽本能地感觉到了这个——她为什么要生气？她的怒火被她用冷淡的表情给压下了，但是伊尔泽还是感觉得到她身上反涌的不自然的气势。
“你被涂抹了渊面的东西捅伤了腰，这让二小姐的力量都无法治愈你，为了你这个家伙，你可知道大小姐放了多少次血吗？”贝琳娜的声音略微地提高了一点，这让伊尔泽察觉到了她的怒火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摆平的，但是……他听到了……“渊面？”
“渊面之水，几乎和莫洛克斯之角一样的等级的遗物，在宗教的典籍里都有记载‘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开篇第一句就提到了这个，这涉及到了很隐晦的东西，乐园之前，至于到底是什么，这估计只有那群狂信徒才会去弄明白，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在神明创造天地之前，比光还要之前，就已经有了地和水。而渊面之水就代表了这个东西，也只有这个，才可以拒绝光明，在圣洁拒绝污秽之前，就先一步拒绝了光明——无论二小姐多少次地给予你足以让你回复到之前的力量，你总有一个漏口，将你的一切都吞噬下去。”贝琳娜一字一句地将这长长的解释告诉了伊尔泽，然后走到一边的房间里，重新给伊尔泽弄了一杯低劣的糖水，“就在不久之前，大小姐和二小姐终于累趴了，考虑到她们的身体健康，我现在已经把他们‘强制’去休息了。”
“……”说是强制，一定是敲晕了吧。伊尔泽的觉得眼前这个女仆长绝对做得出来，尽管不是贝鲁达尔家的女主人，但是她和大公的关系却几乎被每一个贵族知道，尽管没有名义，但是大部分的贵族都将贝琳娜当做是贝鲁达尔的女主人来看待，尽管她并没有任何的权利去掌握贝鲁达尔。
但真正让伊尔泽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自己将死的事实，“会死的，对吧？”
“撑不过三天，你就会虚弱致死。”贝琳娜看着眼前还算有点样子的伊尔泽，“你的信息也来得太晚了，早在你到达的三天前，大小姐就遭到了袭击，有一个人让二小姐很在意，所以我就试图在这附近找找那个人的线索，然后就救了你，不过……看到了你我就基本有线索了——是你的父亲，动的手，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上蹿下跳，简直是一只没品的猴子。”
贝琳娜说完，盯了伊尔泽好一阵子，然后才将茶杯放在了这狭小的房间里唯一的柜子上。
然后自顾自地走出去，知道门口的时候才看起来像是再也无法忍耐了一样才慢慢地说出话来，“好好地和二小姐道个别——尚若不是你真的要死了，就凭你这愣头青的样子，蕾莉亚……也会真的喜欢上你吧。”
“真是老套的东西，如果二小姐和大小姐还要在你身上浪费哪怕一点点的精力，我就立刻让你死个透彻。”贝琳娜丢下这么一句狠话，想要离开这里。“小心我的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有渊面之水。”伊尔泽喊住了贝琳娜。
“这我当然知道！因为你只被那个家伙捅过！真该死！那时候要是第一时间就来救你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贝琳娜狠狠地关上了门，这么暴跳如雷的样子，别说是伊尔泽了，恐怕就连大公都没见过。
贝琳娜很生气地走着，因为她亲眼看见了那个骑士长先捅了伊尔泽一下才将伊尔泽丢给自己，当时她并没有在意这个，因为有蕾莉亚在所以才……
所以才大意地以为，任何伤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可以完美地结束，结果呢！谁知道那货身上带着渊面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