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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人物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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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打消了封禅的念头,但膨胀的齐桓公在回到临淄后又突然宣布准备铸造大钟,将自己的功比尧舜的丰功伟绩铭于其上。
这次,鲍叔牙开口了,“敢问国君,您都做了什么丰功伟绩?”
“当年寡人伐鲁,得了鲁国的土地却归还他们,这是仁;北伐孤竹令支,大获全胜,这是武;葵丘会盟,天下偃武休兵,这是文;诸侯怀抱美玉朝拜,寡人却不受,这是义!文武仁义,寡人都有,难道比不上尧舜?”齐桓公掰着手指头,洋洋自得。
鲍叔牙连连摇头,“既然国君直言,那臣也就直说了;昔者公子纠在上位而不让,非仁也;背太公之言而侵鲁境,非义也;坛场之上,诎于一剑,非武也;侄娣不离怀衽,非文也。”
鲍叔牙这段话说的太凌厉了。
公子纠是你的兄长,可你并未因此相让,这是仁吗?
当初太公周公盟好,你呢,背弃太公遗言,侵犯鲁国,这是义吗?
首止会盟,高坛之上,曹沫用一柄短剑就折服了你,这是武吗?”
至于第四条,鲍叔牙就更狠了。
“侄娣不离怀衽,非文也。”古代贵族嫁女儿,多会将这名女子的妹妹或侄女同时陪嫁过去,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媵妾,女子的妹妹称“娣”,侄女称“侄”,当然了,陪嫁的“侄娣”多是庶出,地位低下。“怀衽”意思是胸前的衣襟,引申为怀抱。
所以,鲍叔牙的意思很明了,齐桓公太好色了,整天只知道寻欢作乐,怀抱地位低下的媵妾,这是文吗?
一番话说得齐桓公无地自容,连忙向鲍叔牙致歉,又致谢幸亏老师教导,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他还命人在自己座席右边放置了一个攲器,以示警醒。
攲器是一种特殊的盛酒器,空着的时候往一边斜,装了大半罐则稳稳当当地直立起来,装满了则会倾翻过去。齐桓公把攲器放在座右,这是提醒自己不要骄傲自满,否则是要栽跟头的。
警醒的效果如何?
不好,很不好。
没多久,齐桓公又向管仲讨教武王伐纣的事情,问管仲既然齐国霸业已经达成,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称王?
管仲欲言又止,最后说,这事还是问鲍叔牙吧!
齐桓公于是派人把鲍叔牙请过来,把称王的问题又问一遍,鲍叔牙动了一下嘴唇,但最终也没有出声,一阵沉默后,他说这个问题还是问宾须无吧!
齐桓公有点郁闷,于是又派人请来宾须无,宾须无一听齐桓公说要称王,再看看一旁端坐的管仲和鲍叔牙,他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管鲍二人不便直言呀!于是宾须无直接回答道:“古之王者,其君丰,其臣杀,今君之臣丰!”笔者翻译一下宾须无的话:古代能够称王的,都是君主的才德比臣子要高,可现今齐国,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比国君的才德要高。
这句话非常凌厉!
像宾须无这样坦率直言的,大多是出现在先秦时期,至于以后的帝国时代,这样的谏言日益减少,君主都是伟光正型的,有那个臣子敢说君主不如自己的?
齐桓公喟然长叹:“周太王、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旦,都是圣人之德,可大周也不过控制四海之内,如今寡人的才德不如四位,我的儿子们还不如我,看来注定齐国不能成就王业了!”
自此之后,齐桓公再也没有提过封禅,更没有提过称王,他开始广建宫室,注重享受,力图在生活待遇上与周天子看齐。管仲也变了,本身奢靡的他更加奢靡,他在府中修建了三层高的台子,称作“三归之台”,寓意人民归、诸侯归、四夷归。又设立反砧,招待列国使臣,身为臣子却是一派诸侯作为。
鲍叔牙因此指责管仲道:“国君奢侈你也奢侈,国君僭越你也僭越,这种行为怎么可以?”
管仲振振有词反驳道:“一个人不辞劳苦,成功立业,难道不希望享乐?如果处处用礼法去约束,那他就会因为生活辛苦而心生怠意,就不会再这样努力了。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分担旁人对国君的议论呀!”
鲍叔牙没有再说什么,可心里是真得不能同意管仲的说法,他担忧只怕齐国要走下坡路了。
其实齐桓公葵丘会盟上的表现,让诸侯已经心生不忿了。
“(齐桓公)益有骄色,诸侯颇有叛者。”—《史记》
持同样看法的还有周朝太宰周公孔,葵丘会盟结束后,齐桓公提议诸侯在葵丘再停留一段时间,到秋天再举行一次盟誓仪式,而周公孔王室代表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他就先行离开,回去洛邑。结果,半路遇到了晋国国君晋献公,晋献公也是来参加会盟的。周公孔告知他首次会盟已经结束了。晋献公显得非常惋惜,他叹息说这都是因为我们晋国偏僻,我又生了病,所以来迟了,没能准时参加这次盛会,真是无缘啊!
周公孔的劝慰别具深意,“君侯不必懊恼,如今的齐侯自恃功高,洋洋自得,没能参加这样的会盟,又有什么后悔难过的呢?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现在齐国已经到了亏溢的边缘了!您不参与这样的会盟,齐侯又能把您怎么样呢?”
晋献公眉头微皱。
“君侯还是应该安定国内的祸乱呀!”周公孔又说道。
晋献公一愣,随即施礼,他真就命御者回辕,回去晋国了!
在齐桓公主导的历次诸侯会盟中,晋国一直没有列席,似乎这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其实,晋国是春秋时代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如果单以春秋中后期而论,我们甚至还可以把“之一”两字去掉。
不过,这样一个强国,它的诞生却缘于一句玩笑。
这一切还要从唐叔虞说起。
~~剪桐封弟~~
唐叔虞,周武王幼子,传说他的母亲邑姜怀孕时,周武王梦到上天对他说:“我赐给你个儿子,名叫虞,我要让他做唐国的君主!”等到邑姜分娩后,果然是个儿子,而且手心中有“虞”字纹路,于是周武王就以此为儿子取名。
周武王驾崩后,周成王即位,年轻的成王与弟弟虞玩游戏,成王将一片桐树叶削成珪(帝王诸侯举行礼仪时拿的一种玉器)的形状递给虞,并说:“我封你做诸侯!”这时在一旁的史官立即将此事记载了下来,还问周成王准备在什么时候分封,周成王赶紧解释说我是跟他逗着玩哩,史官回答道:“天子无戏言,只要说过的话,史官都会如实记载,按照礼节完成,还要奏乐章歌颂!”周成王无奈,就将唐封给了虞,这也是唐叔虞称呼的由来。
这就是“剪桐封弟”的故事。
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故事是真实发生过,但是如果就这么轻易地认为唐叔虞得到封国真是因为一片桐叶的话,那就太不了解分封制的真谛了。
在此之前,唐国原本是唐尧后裔的封国,大致在今天的山西翼城、襄汾一带,居民多是夏人之后狄人。周朝建立十余年后,唐国发生了叛乱,威胁到周王室对于河东一带的控制,后来周公旦亲率军队平定了唐国的叛乱,并将部分唐国百姓迁到杜地(今陕西西安一带),然后把周室子孙填充进来。周成王将弟弟分封在唐国,是为了快速稳定这里的局势,进一步控制河东地区,拱卫京师。
也就是说唐叔虞是带着艰巨任务就任唐国国君的,他也确实没有辜负兄长的信任,他因地制宜,因势利导,执行“启以夏政,疆以戎索”的方针,很快稳定了地域局势,这一方针也成为了晋国的传统国策,直接影响了晋国未来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形成了三晋文化体系中尚功、尚法、尚贤的特色。而且唐叔虞非常重视农业发展,在他就国的第二年就培育出了嘉禾,也就是一禾两穗、两苗共秀、三苗共穗等等生长茁壮的禾稻,古代被称为天下太平的祥瑞,这个确实称得上祥瑞,无论什么时代粮食高产都是天下安定的基础。唐叔虞将嘉禾敬献给周成王,周成王特将嘉禾馈赠给周公旦,并写诗《馈禾》,周公旦接到嘉禾后,欣喜万分,也写了一首诗《嘉禾》赞美成王之命。
唐叔虞去世后,其子燮父继位,为把都城建在了晋水,于是改国号为晋。不过人们依然把唐叔虞视为晋国的首位国君。在今天的山西太原市悬瓮山就有中国历史上最为知名的祖祠—晋祠,就是为纪念唐叔虞及其母后邑姜。
晋国沿着唐叔虞的国策稳步发展,国势日渐强盛,到周宣王时期,晋献侯曾跟随周宣王征伐凤夷,晋军连下两邑,大获全胜,周宣王赏赐弓箭、良马、美酒以示褒奖,晋献侯为了颂扬天子的恩德,特地铸造两套十六枚编钟记载此事,称为“王赐苏钟”,晋人大出风头,晋军威名远扬。
晋国军事强盛的由来已久,因为晋国从立国之初就在跟狄戎打交道,晋国不仅处在狄戎之间,而且他们身上也流淌着狄戎的血液,身处虎狼之地,必有虎狼之
有一件事则足以说明晋人的虎狼之性。晋献侯死后,其子晋穆侯即位。晋穆侯七年,公元前805年,晋国奉天子召令讨伐条戎,不料惨败而归,晋穆侯深以为耻,恰巧此时他的夫人齐姜生下儿子,晋穆侯就为儿子取名“仇”,并立为世子,以表示永不忘记耻辱。三年后,晋穆侯又讨伐北戎,两军在千亩交战,晋军大获全胜,此时齐姜又生下第二个儿子,晋穆侯于是给儿子取名“成师”,以庆祝这场胜利。
公元前785年,晋穆侯去世,然而身为世子的仇却没能继位,晋穆侯的弟弟以兄终弟及的方式成为晋国国君,晋国的嫡长子继承制第一次被打破。世子仇出奔避难,但是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四年后的姬仇回到晋国,向叔叔举起了复仇之剑。叔叔被袭杀,世子仇自立为国君,即晋文侯,追叔叔谥号为殇,史称晋殇叔。
晋文侯是晋国历史上杰出的君主之一,周朝“二王并立”的局面正是结束于晋文侯之手,公元前750年,周蠧hong王执政的二十年,晋文侯为了晋国的利益,趁其巡视北虢时以周蠧hong王没有继承大统的权力为由袭杀之。周平王为了嘉奖晋文侯之功,特地作文《文侯之命》,并赐他“秬鬯一卣;彤弓一张,彤矢一百,卢弓一张,卢矢一百,马四匹”。笔者解释一下这些赏赐都是什么意思:秬,就是黑色的小米,在古人眼中这是最好的小米了,秬鬯是黑小米加郁金香草酿造的酒。卣就是盛酒的器皿,这三样都是祭祀用的,另外根据周礼要求,赐秬鬯时还要赐圭瓒,这是以玉为柄盛祭祀用酒的勺子。彤卢弓矢就是红色和黑色的弓箭,是 征伐诸侯所用。周平王赞扬晋文侯是促成他安于王位的人,勉励晋文侯能像周文王、周武王时的贤哲们一样尽心辅佐王室,继承列祖列宗的美德,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晋文侯在汾水流域的扩张,也得到了周王室的默许。
比较常见的的卣,器形是椭圆口,深腹,圈足,有盖和提梁。
著名的商虎食人卣,共有两件,但都流到了国外,一件藏于法国巴黎市立东方美术馆,一件藏于日本泉屋博物馆。至于这个造型表达的什么意思尚无定论,有人认为,虎是东夷某氏族的图腾,虎食人则表示把俘虏献给图腾神。有人认为这是虎神食恶鬼,意在驱邪求吉。还有人认为这表现得是天人合一,人物共处。
同兄长晋文侯一样,弟弟成师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公元前746年,晋文侯去世,世子伯即位,即晋昭侯,晋昭侯在即位的第二年将叔叔成师封于曲沃(今天山西曲沃),因为成师去世后谥号“桓”,故他被称为曲沃恒叔。公族受封再正常不过了,然而问题是曲沃比晋国都城翼城(今天山西翼城县)还要大。
当时晋国大夫师服就劝谏晋昭侯“本末不能倒置”。师服是“本末论”的提出者,君权为本,从属的一级权力为末,“国家之立,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而且师服之前就对晋文侯和曲沃桓叔姬的名字表示过担忧:“取名表示一定的意义,意义产生礼仪,礼仪是政事的骨干,政事端正民众。政事没有失误民众就服从,相反就发生动乱(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相爱的夫妻叫妃,相怨的夫妻叫仇,这是古人所命名的方法,国君给世子取名仇,世子的兄弟却叫做成师,这就是开始预示祸乱了,做兄长的恐怕要被废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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