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徐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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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立夏,秦、慕两家会与余姚。

乡人翘盼,都心思着这场联姻的排场气势会有多盛。

“夫人,夫人。”一丫头气喘吁吁道:“后院西侧,那,那四间厢房,都……都已放满了。”徐素贞不耐烦道:“那就把东侧的厢房腾出来,这么简单的事还来请示。”丫头低头回是,徐素贞叫住她:“西侧厢房都装了些什么?”丫头回道:“都是些起居用品,桌椅箱案之类,哦,还有烛台、果盘、织机、苎丝架……”徐素贞又嘱咐:“让下人们小心点儿,一个个粗枝大叶的,别磕着那些漆器了……”丫头应声离开,她前脚刚走,若雪后脚便至。

只见若雪神情抑郁,心事重重。徐素贞不禁心疼:“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若雪道:“娘,再过几日,女儿便要出嫁。可是……”徐素贞会心道:“舍不得爹娘吧。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来,到娘边儿上坐坐。”若雪靠在徐素贞身旁:“娘,我怕。”徐素贞温声道:“你怕什么?怕慕家欺负你?慕家是大户门第,知事明理,你陈妈妈视你如己出,怕什么?退一万步讲,他们慕家敢吗?”若雪摇摇头:“娘,若雪怕的是……是征炆他,他……”徐素贞见若雪吞吐不言,不禁一笑:“征炆为人老实,日后还不是被你牢牢控住。凡事还有娘在呢。”若雪不禁抽泣:“娘,可是征炆……征炆他不爱我。”

徐素贞安抚道:“若雪啊,女人都苦命,男子可择倾慕之女为妻为妾,而女子不可。自古姻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世理如此。傻丫头,那酸楚文人最爱做一些诗词歌赋,你是看惯了这些混书,才被其蒙蔽。这红拂女,卓文君皆是书中之言,不何当宜。”若雪垂着眸:“娘,女儿从不曾想过,自己会像卓文君那般追求佳婿。若雪爱征炆,若雪多么希望征炆也能爱若雪。”她泣着泪:“我多么希望,我和他是两情相悦,才共结连理。”徐素贞轻着若雪:“这情与爱,岂是你能说得明,悟得透的。”徐素贞回忆道:“娘待字闺中之时,只知晓你爹之名,却不曾见过一面。直到嫁入秦府,才与你爹相识,然后相知相守,相互依持。”若雪道:“可是娘,爹自从娶你之后,心中便只有你。而如今,征炆心里却有其他女子。”徐素贞教道:“他和那女子仅仅只是一场雷雨;而你和他是一场绵绵不断的梅雨。时间久了,你们俩便谁也离不开谁了,征炆还年轻,没吃过苦,心智尚且不成熟。你嫁给他之后,他自会收心。”若雪缓缓点头,心中依旧清郁徘徊,怅惘不已,不禁心思:“时间久了,便谁也离不开谁?难道他已经离不开林蓉?”徐素贞伤感道:“这往后啊,你便会处处想着慕家,处处想着征炆,哪里还会想起爹娘啊,哪里还会记得为娘今日这番话……”若雪摇摇头:“不,娘。孩儿怎会忘记你们,即便嫁到慕家,若雪永远都是秦家的女儿。”

雨日人更愁,青山唯满忧。余姚龙山,寄语阁往东一百米,可见一方小墓。

“娘,征炆来看您了。”他跪地含泪:“娘,征炆好累,真的好累。”一阵长风吹来,四下瑟瑟作响。他自责道:“一个是林蓉,一个是若雪。我既负了林蓉,又害了若雪。如果没有遇见,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此时,只闻一声:“当然不是!”征炆转身,原是涵韫。

“哥,没想你先我一步。”涵韫走到征炆身旁:“哥,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如果能重新来过,你还是会遇到林蓉姐,到最后,一切都不会改变。”涵韫在宛童坟前叩拜道:“娘,韫儿来看您了……您在天有灵,保佑我哥,林蓉姐姐,还有若雪姐姐都能好好的。”

征炆垂眸一问:“韫儿,哥真的做错了吗?”涵韫与他相视良久,缓缓道:“哥,如果我说是,你会承认吗?”她顿了顿:“其实,你也没有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林蓉姐为什么她不愿与你远走高飞?因为她知道,有时候,俗世牵绊是与生俱来,无法斩断。”征炆喃喃道:“牵绊……斩断……我……”话音一落,他不禁眼前一黑,倾跪在地,韫儿忙着上前搀扶:“哥,你怎么了?”征炆缓了缓:“不碍事,不碍事。”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目无神。

大婚将至,征炆又出异样,就诊的郎中皆不通病因,束手无策。正在众人焦急之时,只闻一人道:“听说杜徐有位神仙,不如请神仙来给少公子瞧瞧。坟前出事,想必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陈四月猛一转头:“呸呸呸!谁在妖言惑众。”只见一老妪致歉道:“夫人,我……我知错了。”四月面色缓和:“甄阿妈,原来是您啊。”甄阿妈皱起眉,急道:“夫人,征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四月思了片刻:“甄妈妈,这样吧,劳烦您亲自去一趟杜徐,务必将那‘神仙’请来……”甄阿妈随即道:“好,好,我这就去。”

杜徐仙林,青竹环肆,碧水潺流。山坳纵深,人家不绝。沙田村,只见一破木屋外悬着三把桃木剑(正是那位“神仙”的住处)。推开破旧的木门,只见一须眉皓然,白发苍髯,面露红光的“老者”,正臂抱拂尘,手拈法指。

“老者”微闭双目,念念有词,听到甄阿妈的脚步声,不禁道:“此事终难全,非五行四柱可解。”甄阿妈没听明白,随即将所求之事叙叙而诉,老者闻之即道:“实乃天缘普法,尽是因果离合。奈何,连这株蓂荚香草,都逃不出这情海情深。(征炆前世乃是一株蓂荚,日夜修炼而着仙韵,首乌精对他曾有救命之恩。后跟首乌精千年相伴,心爱挚深。如今,方入世为人,为首乌还愿!)”

余姚慕府,“老者”来至征炆床前:“且让我细细来瞧。”说罢,他在征炆左手手掌上画了一“卍”字,口中念念有词:“天地乾坤,亨利贞元……”征炆渐渐睁开双眼,老者不禁道:“往日恩情,难付!执念故人,何苦!”征炆轻声道:“尘归尘,土归土;心所牵,(情)义难断……(蓂荚每日月初起,日生一荚,月半满盈,后每日去一荚,月大荚落尽,月小留一荚,焦而不落,附做牵绊。)”老者念道:“阶下一仙株,日月度劫苦。端木不焦落,岂只是首乌!”众人都听得云山雾里,只见征炆一阵呕吐,又昏睡而去。

老者会诊后,四月急忙问道:“老仙人,这……这究竟是?”老者只是道:“万事随缘化,福祸总相依。”陈四月皱着眉:“老仙人不妨直言,征炆他?”老者一笑:“三日内,自会好转。”四月央求道:“老仙人,可有治根之方?”她复求道:“您一定有方法的,救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吧。”她哽咽着,老者只是道:“黄精宽中益气,尚且调和五脏,壮元阳,轻身延寿。”他说完,便信步离去。

此时,一丫鬟嚷道:“夫人,少公子醒了……”四月疾步而来,吩咐道:“黄精,黄精!你们赶紧,赶紧去弄黄精!”

第二日,慕玠亲自来请老者下山,却寻其不得。乡人曾言,老者已驾云而去,不复归来!(老者乃四明山一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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