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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梓枫文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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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宗和楚天舒看到那卷子上萧钦的名字的时候都是一怔,剑宗挥退了学生,拿着萧钦的文章细细地看了起来。

  楚天舒不耐烦打这闷葫芦,又自己去翻在他看来更有意思的丹青与乐谱,只等一会儿问问剑宗这文章如何,岂不是更简单省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闻名天下的儒师剑宗,对着这篇不过数百字的文章,足足细看了一柱香的时间。

  “登闻涛阁

  予观夫大泽盛状,在云梦一泽,

  ……

  微斯人,吾谁与归?”

  清香落烬,墨迹尽览,儒师剑宗轻轻放下了手上的试卷,转头看向了楼阁之外的云梦大泽,忽然轻笑出声,似感慨,似愉悦。

  楚天舒有几分奇怪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摸出了一枚朱砂印章,在那徐师的印章之后,又印上了自己的文印。

  儒门圣章!

  天下一共两枚,乃是儒门先圣亲手所制,一枚在儒师剑宗手中,另一枚,则在他的师兄,当代儒门文圣,列国帝师徐靖世手中。

  这两枚暖玉朱章,代表着整个儒门最高的认可!

  双章同印,经典传世!

  一旦两枚儒门圣章同时盖下,那就代表着这文章将入儒门经典《儒藏》之中!而这,也便意味着作文者有了传承文圣之位的资格!

  楚天舒瞠目结舌:“我靠,这到底是我是来开后门的还是你是来开后门的?这准圣之资你就这么轻易地给出去了?”

  “我师兄三十年未出的文圣大章都盖上了,我这儒师副章不过是个添头罢了。”剑宗手一翻将印章收起,露出了一丝微笑,“何况这文章当得起传世经典,便是做这大泽的国志也绰绰有余了,准圣之资……不算抬举。”

  楚天舒耸了耸肩,反正他不懂这些,既然剑宗本人认可,那他当然乐见其成。

  “难道那小子真有这么厉害……”楚天舒叨咕了一句,重新开始在试卷里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剑宗将萧钦的文章收好,凝神静思,为这已经选定的文魁亲自提笔做评。

  ……

  书院深处,崇文小苑。

  和太平阁楼相比,崇文小苑显得更简约朴素,但是在读书人眼中,岳麓书院的崇文阁,地位却是犹在剑宗居所太平阁楼之上。

  儒师剑宗固然教出了四国宰辅,但是文圣徐师却是五国帝师!而且身为儒门掌门,那可是于天下读书人都有半师之份!

  文人最重礼法,可以说这位儒门之尊一发话,那他名义上遍布天下的门生,让一国政事民生瘫痪都是轻而易举,只不过儒门重仁,不会这么干罢了。

  此刻,这位文圣大人就着烛光,仍旧拿着萧钦的《登闻涛阁》细细品读。

  “师父,夜深了,看书费眼,多添盏灯吧。”一个看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捧了盏玻璃宫灯进来,放在了徐师面前,随后侍立在侧,为徐师添香奉茶。

  看似寻常的弟子侍师,但若是让外人听得他这一句师父,那可就是震动天下的大事了!

  文圣的弟子,可不是仅仅是个顶级的文人那么简单,他前面的五个师兄,那可都是一国之君!有这文圣弟子的名分,那可以说走到这天下一大半的地方上,他都有个九五至尊的师兄罩着!

  “没能拿到这一次的梓枫文魁,心里可有对为师的不满?”徐师放下手中的文章,捧起了和往常一样温度正好,清香扑鼻的老君眉,却没有急着喝,而是看着平静的弟子笑着问了一句。

  “师父,你知道我不在意这虚名。”少年微微笑了笑,“不过总是想要知道原因的。”

  “小鬼头,还说不在乎,真不在乎,又何必问原因?”徐师笑着摇了摇头,那少年也不反驳,只是微笑以对,似乎在等徐师给个解释。

  “这文章你看了,有什么想法?”徐师喝了口茶,先提了个问题。

  少年略想了想,“笔力极佳、文法精妙,这都是不必说的,在弟子看来,最精彩的便是那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文人豪情,莫过于此。”

  “果然是我的弟子啊……不过这十几年让你跟着我在这山水之间舞文弄墨,虽然也读了不少史书国策,到底还是误了你了。”徐师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少年有些不解。

  “你是为师生平仅见的奇才璞玉,为梓枫文试所做的文章,文采道理也丝毫不逊这篇,但是,是我教育的失当,你比他少了一份烟火气。”

  “烟火气?”

  “不错,这篇文章真正胜过你的地方,不在结尾的两句通透道理,而是通篇自人间而来的红尘烟火。”文圣展开试卷,但是神思却渐渐飘远,

  “我这二十年,躲在这山水清幽处,不理世事,不问红尘,只专心修那儒藏,将天下都丢给你几个师兄,自以为那些权谋朝堂不过邪道歪门,民生政事繁琐难明,唯有将我儒门至理修缮极尽,才能教化天下,方为世间之幸,但是我错了。”

  说到此处,文圣轻叹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似追忆、似后悔、又似顿悟。

  “我辈儒门文人,终究不是那些盯着世外的道士,本就不该只埋首于书卷典籍之间,看不见人间疾苦,听不到风云变幻,那这圣贤道理,读得再通又有何用?”

  他二十年前,因不喜朝堂诡谲,世俗纷扰,自闭于这岳麓书院,发愿将《儒藏》修缮至可教化天下之境,自此只一心扑在文章道理中,直至今日方才顿悟,你这治世的道理避世而修,岂不是南辕北辙,滑天下之大稽!

  少年若有所悟,文圣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轻啜了口茶,平复了心情,同时看着自己最尽心最得意的弟子,下定了某种决心,肃然开口唤了一声,

  “柯儿。”

  “弟子在。”少年从沉思中惊醒,被师父这从未有过的严肃吓了一跳。

  “这萧钦,我有所留意,观其为人,纯良温厚,却不失豪爽大气,尤其头角峥嵘,绝非池中之物,以我所见,比你那几位师兄,更可堪帝王之才。”

  “师父!”少年震惊,正想说些什么,却被徐师抬手制止了。

  “或许他文采学识、谋略才智皆不如你,但是其眼光格局,品性德行,却都是为师生平仅见,所以,为师想为你布置一门功课,不过,却是要问问你的意见。”

  “师父但说无妨。”少年隐约有了些猜测,却不敢确定,只能等着徐师说出口。

  “七国平分天下已逾千年,虽不时有战火动荡,却也还算平静。为师这二十年来虽然隐居书院中,但是到底天下有五个皇帝是我的弟子,这天下的暗流涌动,为师不愿去看,却不代表为师不知道。”

  说到这里,文圣眼中坚定之色渐浓。

  “这天下乱世将至,为师已经老迈,已经无力解决年轻时埋下的祸根,何况此时那祸根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撼动,这件事,只能落在你的身上,你可愿意?”

  “有事,弟子服其劳,曾是以为孝乎?”少年颔首,眼中浓浓的孺慕之情流露,隐约有坚毅之色一闪而过,“让师父言明至此,已经是弟子不孝了。”

  “好、好、好,为师到底算是有了真正的弟子!”文圣徐师抚掌而笑,眼中神采飞扬,依稀可见那位游学五国指点天下的昔年帝师的绝世风采,“明日放榜,你便去好好看看这少年,若是觉得他不值得,那你也无需勉强,毕竟,你还有其他四个师兄可选!”

  “弟子明白。”少年眼中神色平静,如同深邃古井,难窥其底。

  但细看之下,却似有风起云涌,龙游麟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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