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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慕晚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转动门把。
宋默谦身上穿着病服，正低着头在看报表，床边还堆着许多需要他处理的文件。
听到开门声，以为是护士来查房，也没有抬头。
只是对方许久没有动静，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待看清楚站在那里的人是唐慕晚时，怔了怔，似是难以置信。
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又花了，揉了揉眼睛，确认的确是她之后，才虚弱的笑了笑，“慕晚，你怎么来了”
“我——”唐慕晚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所有的话都哽咽在了喉咙里。
她从来没有想过向来意气风发，即使五十多岁的年纪依然吸引小姑娘爱慕目光的宋默谦会是此时她锁看到的这样，眼眶凹陷，面无血色，身形消瘦的连衣服都撑不起来，浑身上下再无从前的成熟英俊，往日里的半点风采都遍寻不着，宛若两人。
所有的话，在看到这样的宋默谦后，再也说不出来了。
几乎同时，有种心疼心酸混合着的情绪从心底涌起，眼睛忍不住有些涩涩的。
宋默谦看到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许是生病的人心思比常人重，心里的愧疚一波又一波的涌了上来。
“慕晚，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宋默谦看着她微微笑着，将手边的所有文件全都收了起来，“飞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累了，有没有人去接你？我让人给你安排住的地方。”
唐慕晚表情怔了下，眼睑垂下，刹那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从心中掠过，但也只不过最多一分钟的时间，她就淡淡笑着道，“不用了，庭琛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过来看看你。”
宋默谦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最后，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慕晚，你陪爸爸说说话吧。”
“爸爸”两个字刺中了唐慕晚心里的伤，她很想调头转身就走，想到此行的目的，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唇角的讥诮跟冷嘲愈发明显。
“外人皆知我跟你.妈妈是相亲认识的，其实不然，在没有那场刻意安排的见面之前，我就见过你.妈妈一次。”宋默谦神情陷入了回忆中，并未察觉她脸上的讥诮，“你.妈妈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但热情，性格活泼并不张扬，也由着大家闺秀的倨傲，做起事来张弛有道，也不会没有心机。”
“那妈妈她——”唐慕晚心下一紧，这还是头一次听人提及她妈妈的事，而这个人还是宋默谦，这让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宋默谦知道她想要问的是什么，神情淡了几分，“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样的小姑娘太过聪明，也太锋芒毕露，虽然有些许的好感，但那好感却并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只当是个世交家的小妹妹。直到我跟阿妩分手，再见到你.妈妈已经是几年后了，我们在双方家长的安排下顺势结婚。那个时候由你爷爷压着，而且我也多少喜欢你妈妈的，想着既然结婚了就应该对她好，至少要尽到我做丈夫的本分。
“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你要是有半分尽到丈夫的本分，我妈妈她也不会也不会死了。”时日今日，唐慕晚想到幼年时的那起车祸，依然是恨意难消。
她更恨的是自己，要不是她哭着喊着要爸爸，妈妈也就不会闯红灯而发生车祸了。
“慕晚——”宋默谦神情痛楚的看着她，嘴唇翕动，最终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唐慕晚努力克制着心头翻滚的情绪，竭力保持镇定，“后来呢？你既然想要做好丈夫好爸爸好儿子，为什么要那样伤害妈妈，连丝毫的情分的不顾？”
“因为”宋默谦忍不住低咳了几声，声音伴随着咳嗽声而来，“我怀疑时潇不是我的女儿，为了这事跟你.妈妈发生了争吵，她也没有否认，这让我们之间的感情摇摇欲坠。失意之下，我遇到了阿妩，从别人那里无意得知她曾经怀过我的孩子，只是没能保住，我喝了点酒，加上很多原因一时情难自禁跟阿妩发生了关系“
唐慕晚瞳孔微张，眼眸里有着震惊。
时潇怎么可能不是唐家的女儿？
他自己做错了事情，怎么还可以怀疑妈妈的忠贞？
宋默谦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不信任，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若不是他重病，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积满了厚厚灰尘的旧事，他也没想过要对慕晚说起。
他也是怕了。
倒不是怕死，人么，固然都是有一死的。
只是他不想也不愿意他到死也得不到两个女儿的谅解，那会让他比死还要难受。
还有那个人
雨浓，雨浓。
宋默谦心中默默的念着宋雨浓的名字，虽然他们早就已经离婚了，可人在重病得知自己不就后很有可能死亡后，就忍不住会怀念从前的人和事。
可能是那个人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里，每每想起来都想不起来曾经的她是如何的面无可憎的，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怀念。就连那些面红耳赤失去优雅的争吵画面，何尝不是一种美好。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这是我在故意编理由骗你，可是事实上时潇的血型与我跟你.妈妈都是不同的，a型血和ab血型怎么可能生出o血型的孩子出来”宋默谦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脸上流露的表情难以描叙，“慕晚，如今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原谅我什么，只是想要你释怀。”
唐慕晚怔怔地看着宋默谦，像是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觉得他的话像是尖利的刀子，在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重重的刺了下，疼痛难忍。
宋默谦却没有再看她，自顾道：“我知道你可能以为这些是我的推诿之词，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不是没有问过你.妈妈，可她她竟然承认了时潇不是我的女儿，所以后来我才”
“所以，你是在怀疑我妈妈的忠贞吗？”唐慕晚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很是愤怒，他怎么可以这样诋毁她的妈妈？“血型不符就能说明时潇不是你的女儿吗？但凡你对我妈妈有一星半点的信任，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么多事。”
宋默谦眼眸中划过一抹痛楚，手抚着心口，心脏每跳动一下，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悔意，“慕晚”
“宋先生，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唐慕晚眼神没有温度，唇角是沁凉的笑意，“这些事你也不要告诉时潇，她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却最重视感情。”
宋默谦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到如今，他还能感受得到当时宋雨浓的决绝，只能叹息道“不管我跟你.妈妈发生过什么，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慕晚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如果真的要有人承担曾经的过错的话，一切都是我的错。”
唐慕晚心脏微微蜷缩着，脸上温温凉凉的，没什么表情，“既然你生养了我，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我会做骨髓配型。如果合适的话，我不会有任何的话，权当是我偿还了你生养我一场。”语气略微顿了下，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如果配型不合适的话”
余下的话，唐慕晚没有说。
宋默谦自然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时潇她也说了，愿意替你这个父亲做配型。”唐慕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心头刚才汹涌彭拜的情绪压制住。“以前的恩恩怨怨就这样吧，以后你要是来江城的话我也会尽到女儿的本分招待你。”
其余的，她真的做不到了。
“慕晚——”宋默谦听着她语气里的淡漠疏离，心狠狠一抽，“你能够来看我对我已经是莫大的欢喜了，我不用你替我做什么骨髓配型，如果有合适的是我的幸运。要是一直等不到合适的骨髓，那合该我命里有这么一劫，你别移植骨髓给我，万一将来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
唐慕晚低垂着眼眸，掩饰住了眼睛里的淡淡的不知对谁的嘲弄，“堂堂华尔街只手遮天的金融大鳄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谁跟你说骨髓移植术会留下后遗症的？你放心，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作假，你也不该死在本可以医治好的病上。”
“晚晚”
唐慕晚心尖颤了颤，她想到以前在家里时，爸爸妈妈每次都是叫她晚晚，叫时潇潇潇的，那个时候的一家五口是多么的和乐融融啊，谁又能想到幸福如泡沫幻影转瞬即逝呢。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会过来做配型手术。”唐慕晚抿了抿唇，嗓音淡淡的开口，“要是不行，我打电话让时潇过来。总归，你生养了我们一场，时潇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宋默谦的脸色变了变，既有着懊恼，又有着挣扎之色，最后痛苦的闭了闭双眼，浑身上下都跟着轻轻颤.抖着。
他都没能替慕晚做些什么，可现在却要
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愧疚跟酸楚压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宋默谦也知道，他这个女儿看似温温婉婉的，骨子里的决绝与冷清与宋雨浓如出一辙。
当年宋雨浓要不是被他的质问伤了心，也不会决然的承认时潇不是她的女儿。
可狠他当时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加上得知叶妩曾怀过孩子却被老爷子逼的意外流了产，而她也因此家破人亡，当时那样的情形下他没有办法对叶妩不管不顾，因此也加深了他跟雨浓之间的误会。
那样美丽坚韧的女子，温婉是像是一泓柔.软的水，决绝起来犹如带刺的玫瑰，非要扎痛别人也弄得自己遍体鳞伤不可。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会想，要是当初他忍了下来，没有听到外面的闲言闲语就去质问她的话，是不是如今一切都是另一幅场景？
再多的想念，也只能是臆想。
相伴一生，也未必抵得过当初的美好。
这辈子注定是他欠了雨浓的，没能坚守本心，伤害了她的感情，也破坏了与叶妩之间的美好。
所以，再与老爷子决裂，离开唐家之际，他才毅然决然的用了宋雨浓的姓。
唯有这样才能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既然割舍了一切，放弃了一切，哪怕前方布满荆棘也只能往前走莫回头。因为后面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回头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