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十一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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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十一王府。

时隔了这么多日,再度躺回他的怀中,灵曦心头皆是满足,静静窝在他臂弯之中。

“早些定下行程。”十一忽然低声道。

灵曦想了想,道:“那后日就启程吧,反正也没什么要准备的。”

十一微微应了一声,沉默许久之后,才又道:“早去早回。”

灵曦心中大动,往他怀中埋了埋:“嗯。”

他身子似乎僵了片刻,却很快将手从她身下抽了出来,翻身道:“早些睡吧。”

灵曦心中先是疑惑,顿了片刻,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低应了一声之后,将自己埋进了被中。

许久,却还是听到他并不平稳的呼吸,充斥了耳际。

灵曦终于再度从被子中钻出来,自身后抱住了他:“清容,你……是不是在想那天那个御医说的话?”

他的身子又是一僵,却缓缓拉开了她的手:“别闹了,睡吧。”

灵曦却依旧贴在他的背上,顿了许久,才终于低声道:“其实,没关系,我可以的……”

他沉默,一动不动。

灵曦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将他的身体板了过来,随后主动覆进了他怀中,吻住了他。

星点之火,亦足以燎原。

很快他便化被动为主动,揽住了她的腰身,另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深深的吻她。

唇齿的纠缠,很快紊乱了两个人的呼吸。

其实他在这件事情上的习惯一向是有些急切的,几乎每一次她都是痛并快乐的承受着,可是今日他却异常温柔,许是仍旧记着那御医的话,进入她身子的时候甚至还犹豫了片刻,直到她再次主动吻住他,他才终于缓缓的将她满满占据。

灵曦很快就没办法再保持清醒的理智了,在他温柔缓慢的挺进之中,放任自己沉沦……

“还受得住吗?”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际,诉说着最亲密的时候,最温柔的体贴与问候。

灵曦秀发铺了一枕,喘息着,神色迷离的看着他,等到回味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之时,便主动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身子愈发的贴近他。

十一这才终于加重了些许力道,逼出她隐忍的飞喘低吟。

在她终于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之时,他亦没有再忍耐,几番大起大落的冲刺之后,将自己释放在她温暖身体内。

末了,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却就是去看她的脸色,见她双颊酡红,神色依旧迷离,却没有丝毫难受的模样,这才终于放松下来,轻轻吻上她香汗淋漓的额头,第一次,喃喃的唤出对她来说最温暖的那个称呼:“曦儿……”

灵曦迷迷糊糊间,依稀是听到了,却并不真切,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睁开眼来,看到眼前的他,微微笑了起来。

翌日,灵曦送十一上朝之后,刚刚用过早膳,却突然再次接到了宫中传来的旨意,说是宫中请了极好的戏班子,夕颜请她入宫去听戏。

灵曦忍不住觉得好笑。看来没有皇甫清宇的陪伴,夕颜这位七嫂还当真是百无聊赖,时不时搞个小宴也就罢了,昨夜方才聚过,今日却又请来了什么戏班。

然而话虽如此,灵曦还是在收拾妥当之后,按着时间进了宫。

果然,畅音阁中此刻正热热闹闹的开唱,然而看台上除却夕颜,却只有一众宫女,同样看得如痴如醉。

灵曦上前见了礼,夕颜立刻拉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又命人呈上戏牌来给灵曦点戏。

灵曦接过戏牌看了看,老老实实点了两出,还不忘问夕颜的意见:“七嫂觉得怎么样?”

夕颜却看也没看一眼,拉了她的手,笑道:“昨天,跟十一好了吧?”

灵曦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夕颜笑道,“十一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你可别跟他计较太多。”

“我知道的。”灵曦笑了笑,“让七嫂挂心,是我的不是了。”

夕颜放心的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会让十一为难的。”

而此时的御书房中,只有十一一个人在里面忙碌着。皇甫清宇因为昨夜休息得不太好,十一便劝他先去暖阁之中休息片刻,而那些未批阅的折子则由十一在这里整理,末了再将可行的挑出来,而剩余的那些则由他代为处理。

十一处理完了一半的折子,御书房的门却突然被叩响,来人似是异常的焦急,竟不待十一出声就已经擅自推门而入。

十一刚欲发作,却见来人是个满脸泪水焦急万分的宫女,顿时微微一惊:“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见了他,先是惶然,随后也顾不得许多,急急道:“十一爷,请问皇上在哪边?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突然犯疾病晕了过去,那模样——”

“什么?”十一手中的奏折顿时散落一地,立刻上前捉住了那宫女的手腕,“你说皇后娘娘怎么了?”

“皇后娘娘她,好像要死——”

那“死”字刚出口一半,十一已经猛地推开了她,快速出了门,来到旁边的暖阁,推开一看,却只有两个宫女在里面!

“皇上呢?”十一急得脸色都变了。

那两个宫女微微一怔之后,却都摇了摇头。

十一愈发着急,迅速道:“你们二人,迅速找人去寻皇上,让他去皇后娘娘那里!”

十一说完,转身便出了御书房,几乎没有片刻停歇,一路疾奔到了翊坤宫,不顾门口侍卫太监的阻拦,强行闯入了宫内。

“皇后娘娘呢?”

正殿之中,正有几个宫女在打扫,见了他,却都是一脸惊诧的模样。

“我问你们皇后娘娘在哪里?”十一猛地暴喝了一声,额头上青筋突起,急得满头是汗。

终于有一个宫女回过神来,战战兢兢道:“回十一爷,皇后娘娘……没在翊坤宫之中。”

十一微微一惊:“那她在哪里?”

“皇后娘娘,一早去畅音阁听戏了……”

十一蓦然怔住,片刻过后,脑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过,霎时间,身子微微一震,回过神来,要离开这里之际,却突然听外间传来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十一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方才闪过的那一丝念头,此刻终于完全浮现出来,牢牢的占据了脑海——他被人陷害了!

私闯后宫,并且擅入妃嫔寝宫,不管是谁,一律都是死罪!

果然,当皇甫清宇伴着夕颜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夕颜满脸惊诧的看着他,而皇甫清宇在微微的怔忡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十一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尤其是,当灵曦惊愕万分的面容出现在皇甫清宇和夕颜身后之时,他心中竟然闪过一丝惶然!

他一个人,面对着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却只看得见灵曦那双似迷茫,又似绝望的眼睛,久久印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

是夜,月明星稀,承乾宫外的空地上,那个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异常的显眼,然而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却无一敢看她。

灵曦挺直了腰板跪在那里,已经跪了一个下午,要看好戏的人们也都失去了兴趣,直至后来,那些宫女太监也都做完了自己的差事,回去休息,而她,依旧跪在那里,面对着的是一排面无表情的侍卫。

承乾宫之中,终于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夕颜紧紧揪着皇甫清宇胸口的衣襟:“是不是你的计谋?你不会是为了赢我,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来整十一吧?”

皇甫清宇只是淡淡一笑:“颜颜,你别忘了我们打赌的前提是,灵曦回去探望父母,一去不回。既然已经打了赌,我总得要让这个前提先成立吧?”

夕颜差点惊叫起来:“所以你就仗着灵曦以为十一对我有好感,设计这么一场戏,让她伤心?”

皇甫清宇不置可否。

夕颜却蓦地不安起来:“七郎,不要这样,灵曦到现在还跪在外面,我们不打这个赌了好不好?”

皇甫清宇却只是看着她,微笑起来:“颜颜,我们打不打这个赌,十一都必须要过这一关,就像当初他必须要跨过独舞那一关,接受灵曦一样。如今,只有他真正跨过了这个坎,以后,才会少了那些无谓的麻烦。”

整整一夜,夕颜都没法安睡,翻来覆去半宿,终于还是坐起身来,却突然又被皇甫清宇一把勾住腰身,跌进他怀中。

“七郎……”夕颜轻轻唤了一声,见他仍旧闭着眼睛,忍不住拿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你到底想让灵曦跪倒什么时候?”

“唔。”皇甫清宇似乎还睡着一般,眼睛也不睁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夕颜气绝,用力挣开他的手臂就要下床,皇甫清宇却突然将她搂得更紧,这才睁开眼来:“你急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会害他们不成?”

夕颜顿了许久,才终于又靠回了他怀中:“我担心灵曦的身子。听说去年她刺了自己一刀,上次在温泉池,那个伤疤都还在,她真的受得住这种折腾吗?”

皇甫清宇终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我怎么会让她出事呢?”

夕颜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靠在他怀中,终究还是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日一早,早已跪得双腿麻木的灵曦一见皇甫清宇的銮驾过来,立刻就顾不得身体上的痛,打起了精神看着前方的殿门。果然,不过一炷香之后,皇甫清宇从殿中走了出来,在宋文远的服侍下要登上銮驾。

“七哥!”灵曦克制不住的唤出声,手脚并用的从地上起来,近乎跌跌撞撞的走向他的銮驾,终于来到皇甫清宇的面前,却还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起惨白的脸来看着面色不豫的皇甫清宇,“七哥,你放了清容吧,他绝对不是要故意闯七嫂的寝殿,七哥——”

皇甫清宇没有说话,径直便要登上銮驾。

“七哥!皇上!”灵曦忙的拦住他,急道,“皇上,清容他对皇后娘娘绝对没有不敬之心,更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皇上,我用自己的性命起誓!请你相信清容!”

“用性命起誓?”皇甫清宇忽然淡淡笑了起来,看向她,“何必非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去教自己相信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呢?”

灵曦身子蓦地一僵,拉住他龙袍下摆的手,也不自觉缓缓缩了回来。

是啊,根本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如何能让精明如此的皇甫清宇相信?而她拿自己的性命起誓,不仅在皇甫清宇看来是一个笑话,对她自己来说,更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然而,她怎么能就此放弃?眼看着皇甫清宇登上了銮驾,要往钦安殿去了,灵曦仍旧跪在地上,退开了两步,缓缓将头磕下去:“皇上,我与十一爷夫妻恩爱,情深意重,十一爷他绝对无二心,皇上为何非要一意孤行,置自己的兄弟于不义呢?”

“皇上起驾——”

在太监悠长的通报声中,灵曦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势弱到几乎不可闻。

皇甫清宇的銮驾终究还是远去了,灵曦僵直着身子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午时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盖顶,分明就是要下雨的模样。

在殿中焦躁了一整个上午的夕颜,终于沉不住气,走了出来。

灵曦一见到她,眼眸立刻又亮了起来,几乎是扑倒在她怀中:“七嫂,你救救清容,你知道他对你没有那些不敬的想法,不是吗?七嫂,你求求七哥,放了清容吧!”

夕颜地低叹了口气,蹲下来:“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你先起来。这天就要下雨了,你看不见吗?”

“七嫂!”灵曦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求你救救清容,你跟他不是最谈得来吗?你不是说他是你最看重的小叔子吗?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这样无辜丢掉性命的,是不是?”

“你先起来!”天空中已经有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夕颜忙的伸出手去搀她,“起来,我们进殿再说!”

“不,七嫂,清容若然不能被安然放出,我绝不起来!”灵曦决然,“求七嫂——”

一旁已经有宫女撑开伞遮在了夕颜头顶,夕颜却接了过来,遮在灵曦头上:“你这样,损了自己的身体,十一出来之后岂能接受?”

“我宁愿用我这条命换他!”灵曦道,“原本便是我欠他的,如今,只要他能安然无恙,我也没有别的奢望!”

雨越下越大,夕颜的裙裾已经湿了,灵曦跪在地上的双腿更是湿透,却仍旧乞求着夕颜:“七嫂,七哥那么宠你,你在七哥心里是最重要的人,请七嫂劝劝七哥吧——”

远远地,皇甫清宇的身影却逐渐徒步走近了,待到走到两人面前,他却径自握了夕颜的手:“下雨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进殿中去。”

灵曦忙的抬头去看他,却只见他淡然自若的脸上丝毫没有别的情绪,只是看着夕颜,仿佛是怕她受了凉。灵曦终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夕颜,双眸之中写满了请求。

夕颜看着灵曦,自是不愿意进去,然而皇甫清宇手心传来过的力度却无声在无声的告诉她一些讯息,夕颜于他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依旧跪在那里的灵曦,终于还是将手中的伞交给了身边的宫女,随皇甫清宇往殿中走去。

灵曦眼见着那二人相携的身影,忽然之间就红了眼眶。

清容,为何,为何……

雨越下越大,即便身边有宫女为灵曦撑着伞,她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全身湿透,到最后,那单薄的伞身终于承受不住大雨的冲刷,上面的油纸裂开来,一时间,大雨如注,通通浇在灵曦身上。

灵曦闭了眼睛,默默承受着。

夜,皇族宗亲天牢内。

十一坐在石床之上,靠着墙壁,听着外面的大雨声,闭着眼睛,眉头紧拧。

她原定今日启程返乡,不知,走了没有?

狭长的过道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他只以为还是先前对自己诸多照顾的狱卒,因此也并没有动。可是当那脚步声静止在他所在的这间牢房前时,他才察觉到什么不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七哥?”怔忡许久,他才终于有些不可置信的唤来人。

很快有狱卒为皇甫清宇打开了牢门,他却只是站在外面,长身玉立的模样与这牢房格格不入。

十一看着他,却没有动。这原本是他心目中犹如谪仙神祗一般的七哥,可是现如今,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你可认罪?”皇甫清宇看着他,淡淡道。

特意纡尊降贵,来到这牢房之中,只是为了问他是否认罪?是夕颜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实在是太重,还是他这个兄弟在他心目中,实在是不值得信任?

十一微微苦笑起来:“七哥,我追随你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这么说来,是不认了?”皇甫清宇仍旧是淡淡的模样,看着他。

十一缓缓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皇甫清宇见他的模样,却忽然没有再问下去,只道:“你跟我来。”

十一讶然的睁开眼,看着皇甫清宇,他却已经转身而去,十一迟疑了片刻,起身跟上了他。

外面大雨如练,有小太监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之上,跟着皇甫清宇的步伐,缓缓往前走去。

这路是通向钟鼓楼,十一认得,可是却不知皇甫清宇为何要将他往那里带。

待登上了钟鼓楼,皇甫清宇却径直将他带往了朝东的那个走廊。

从这里往下看去,正好可以看见承乾宫外的空地。

透过密密的雨帘,依稀可以看得见一个身影,跪在大雨之中,一动不动。

十一的身子蓦地一僵,心也狠狠揪住,转头看向皇甫清宇:“七哥?”

皇甫清宇淡笑起来:“我信你,却也不完全信你。可是她却愿意以性命相搏,让我相信你。”

十一再度看向雨中的那个身影,终于一刻也站不住,转身飞奔下钟鼓楼,冲进了大雨之中。

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都隐隐泛着疼,却不知她在那里跪了多久?

远远地,她挺直了腰身跪在那里的身姿终于逐渐清晰起来,十一却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说不清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可是每靠近她一步,心中便是翻腾的痛楚。

终于,他来到了她身边,缓缓蹲下了身子。

跪了一日两夜,再加上淋了几个时辰的大雨,灵曦的思觉早已不再清明。恍惚间,却只觉得有人来到了自己旁边,转头一看,却蓦地愣住了。

仿佛是在做梦一般,眼前这张被大雨冲刷着的脸庞,不正是他吗?

灵曦却并没有如同自己幻想了千百遍一般的猛然扑进他怀中,相反,却只是茫然的看着他:“清容,是你吗?”

十一喉头一紧,竟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缓缓伸出手臂,将她抱紧在怀中。

靠着他的肩头,灵曦确定了,是他。

只有他的怀抱,才能带给她依恋。

她缓缓的笑起来,声音却愈发的虚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话音未落,人却再也支撑不住,阖上双眼,竟然就再也没有力气睁开。

她竟然虚弱到晕了过去!十一心头猛地一震,随后,缓缓将她抱了起来,护在怀中,大步往宫门而去。

承乾宫的廊下,夕颜蹙了眉头站在那里,看着大雨里十一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是满满的叹息。

蓦地被人自背后拥住,夕颜顺势便靠近了他怀中,佯叹了口气,道:“我忽然想起,当初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不也正是这样对我的吗?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尽了!你皇甫清宇就是这样一个人,真是可怕透了!”

“可怕透了?”他微微勾起嘴角,语气中却带了一丝邪魅,靠近怀中小女人白皙的脖子,一口咬住。

“啊——”夕颜蓦地惊呼了一声,要避开他,却又被他紧锁在怀中,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七郎,别闹!”

不知为何,她那语气竟像极了喝止一一的时候,皇甫清宇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夕颜也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的拉住他的衣襟谄媚的笑:“七郎,可是我一点也不怪你对我用的那些手段,你信不信?”

皇甫清宇微微哼了一声,转身就往殿内走去。

这男人,如今倒也学会了跟她闹别扭。夕颜吐了吐舌头,忙的跟上去抚慰。

灵曦整整睡了两日,才终于醒过来,睁开眼,当先看见的就是十一苍白疲惫的容颜。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脸色也不比他好,缓缓伸出手去,抚上了他的脸:“清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十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没事,你先不要乱动,好好休息。”

灵曦看着他,却突然摇头笑了起来:“不行啊,我睡了很久是不是?原定回乡的行程也耽搁了,要是再不上路,又要耽搁许久了。”

十一怔忡看着她,末了,终于沉声道:“我没有对七嫂——”

“清容。”灵曦却连听他说完的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只觉得疲累,“我很挂念父亲母亲,我想早点启程,早点见到他们……”

说完这句,她却再度控制不住的阖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到了十二月,京城之中早已是一场接一场的大雪,天地间仿佛都是一片苍白的白色。

十一身上裹着墨色的大氅,从皇宫中出来,见天色尚早,便弃了马,徒步往府中走去。

左右没有人在等,实在是不知道回去那么早要做什么。

走在大街之上,因为时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十一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深入肺腑,都是凛冽的寒气。

前方突然来了几匹快马,异常招摇的疾驰在大街之上。

待到那几匹马近了,十一看清楚其中的一个身影之时,却蓦地皱紧了眉头。

马上的十二分明也看见他了,似乎还迟疑了片刻,方才将马打住,唤了一声:“十一哥。”

另几个人皆是皇室宗亲子弟,也纷纷停下马来,对十一行礼:“给十一爷请安!”

“不必多礼。”十一淡淡道,看了十二一眼。

十二又犹豫了片刻,翻身下马,方才对那几人道:“你们先走吧,我与十一哥说会儿话。”

这几个月来,十二与其他几个兄长的关系都是极其紧张的,要么不见,即使见了彼此间也没什么话说,即便是自小最亲厚的十一,也不外如是。

两人一同进了如意馆,那老板娘立刻迎上前来,为二人准备了雅间,又熟络的问十二要不要看歌舞。十二笑着与她周/旋,刚要答应,却蓦地接收到十一的一瞥,顿时敛了笑,摆摆手:“不必了,你下去吧。”

“你经常与那几个人在一起?”坐下来,十一自己动手烫了酒,看着他淡淡道。

“偶尔。”十二耸耸肩,“反正无聊,一起骑马,打猎,喝酒,也挺有趣。”

十一默默地喝下一杯酒,方才淡淡道:“以后少与他们一起。”

十二不置可否,为他斟了一杯酒,忽然道:“十一嫂还没有回来吗?”

十一手微微一僵,握紧,却又松开来。

“她这一走都已经四个月了吧?”十二低叹了口气,道,“是因为你跟七嫂的事,她才不回来的吧?”

十一冷冷瞥了他一眼:“我让你别胡说了!”

“我怎么胡说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是!”十一终于忍无可忍,蓦地吼了一声。

十二微微怔住,看着他,许久之后,才终于道:“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去接她回来,就只会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闷闷不乐?”

十一只是拧紧了眉,也不说话。

十二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还是因为护国公的事吗?”

“行了,别说了。”十一烦躁的撑住了额头,一杯接一杯,不断地喝酒。

十二见他的模样,哼了一声,果然便什么都不再说了,跟他拼酒一般,同样不断的灌酒。

待到两个人离开如意馆之时,十二已经半醉了,而十一却依旧是清醒的模样,出了门,深吸了一口气,拉了十二一把:“走吧。”

两人刚刚走出几步,却蓦地看见前方来了一小队的侍卫,押着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一对侍卫见了二人,忙不迭的行礼:“见过十一爷,十二爷。”

十一看了这情形,忍不住皱了眉:“怎么回事?”

侍卫统领忙道:“是个逃犯,已经追捕了几年。”

十二蓦地嗤笑了一声:“几年?由此看来,他本事倒是不小。”

那汉子忽然狠狠瞪了十一和十二一眼,却立刻被身旁的侍卫狠狠打了一巴掌。

十一拧着眉,让那侍卫带着他赶紧离开。

后面却还有几个受伤的侍卫,还有一个似乎受了重伤,躺在担架之上昏迷不醒。

十一往那侍卫身上看了一眼,却蓦地凝住了视线,脸上不知为何写满了震惊。

“十一哥,怎么了?”十二搭上他的肩膀,疑惑道。

十一却突然一把挣脱他,上前来到了那侍卫旁边。旁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站住了脚步,却见十一缓缓揭开了那那侍卫身上的衣衫,看向他腹部的伤口,霎时间,目光犀利成冰!

“这个犯人,是什么身份?”十一的声音也霎时间冷下来,看向那个满身是血的逃犯。

侍卫统领怔忡了片刻,方才道:“是反贼皇甫清宥的得力左右手,自从皇甫清宥伏法之后,此人一直逃逸在外,害了好几条人命。他剑法独特,招招置人于死地,奴才等也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方才擒住他。”

“老四的人?”十二蓦地惊呼了一声,看向十一,“十一哥,怎么了?”

十一突然抬头:“将他送去刑部,等我亲自来处理。”

一群侍卫先是一怔,随后忙的答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了。

十一站在那里,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十二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十一哥,到底怎么了?”

许久之后,十一才看向那群侍卫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道:“是那人杀了独舞,我认得那侍卫身上的伤口,跟独舞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若非剑法独特,不会造成那样的伤口。”

十二忍不住再度惊呼了一声:“是他杀了独舞?那护国公派出的杀手又是怎么回事?”

十一缓缓摇了摇头,神色惊痛,却又茫然。当初在独舞所居的那个巷子附近找到那名杀手的尸体,所以,所有人都认定了那人便是凶手,继而被灭口。

可是,如果另有真相呢?

胡天八月即飞雪,灵曦伴父母所居的雁南关,虽然未至胡地,然而生活习性即恶劣的气候,已经几乎与胡地无异。尤其是在十二月这样的天气里,除却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的大雪,帐外几乎难以见到行人,因为天气实在是太差,人一走出帐篷,仿佛就会被风雪掩埋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灵曦还是裹着厚厚的大氅,头上也戴着毡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母亲的叮咛声中钻出了帐篷。

此行的目的是要将怀中的食物分给附近住着的牧民,因此灵曦义不容辞的承担了这样的重任,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之中。

这样一去一回,便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她再回到自家帐前时,天已经快要黑下来了。

灵曦身上几乎都被冻僵了,忙不迭的就要掀开厚重的帐帘进入帐中时,却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十一爷,当心……”

十一爷?灵曦倏地回过头,往四周看去。

可是风雪实在是太大,很快湮没了先前那丝声音,而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也根本看不见人。

仿佛是她的错觉。灵曦又在帐前站了片刻,才终于摇了摇头嘲笑自己,正要低了头进帐之时,忽然间,透过茫茫的白雪,却看见了前方几条人影!

风雪实在是太大,那几个人走得极其艰难,甚至不断地有人摔倒,可是却还是逐渐的走近了。

灵曦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地。如果她先前听到的那句话并不是幻听,也就是说,这群人里,有他?

终于,那几个人仿佛也看见了她,忽然不约而同的顿住了脚步。

走在最前方的那人,身影颀长,虽然裹了大氅,而且全身落满了雪,几乎看不清本来的身形和面貌,可是灵曦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霎时间狠狠一震,呆呆的看着他,再没办法移动一步。

终于,他再度往前,向她走来。

近了,分明已经近在眼前了,可是灵曦却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不知是因为自己眼中盈了泪,还是因为他的面容被冰雪所覆?

十一低了头,看着面前这张阔别了将近五个月的脸,心中一时巨浪滔天,刚欲伸手,却忽然听见她身后的帐中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的是护国公的声音:“曦儿,是你回来了吗?”

厚重的帐帘被掀开,紧接着,是护国公那张讶异的脸,看看灵曦,又朝着十一细细的看了许久,方才惊呼了一声:“十一爷?”

*

温暖的大帐之中,十一和他的几个侍从都除下了覆满雪的大氅和毡帽。灵曦这才看清他们的脸上竟然都结了冰,尤其是眉毛,都已经被冻结了,此刻化成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满脸都是水痕。

母亲慌忙取了热水来,父亲一面帮着那几个侍卫清理身上脸上的冰雪,一面将另一张帕子递给灵曦。

灵曦与十一相对无言,唯有去拧了帕子过来,走到他面前,细细的给他擦去脸上的水痕,又为他擦手。

拉起他冰凉的手要为他擦拭的时候,十一却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灵曦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又怕被父母亲看见,唯有就着这个姿势为他擦拭。

然而护国公夫人却还是看见了,不动声色的低咳了一声:“曦儿,你带十一爷去你的小帐里吧,你们也好说说话。”

灵曦微微蹙着眉,再次与他相视了片刻,唯有转身出了大帐。

十一站起身来,对护国公夫妇二人微微点了点头,便随她而去了。

灵曦的小帐就在大帐的旁边,因为平日的起居都在大帐,因此小帐内只设了一张简易的床榻,并一些简单的几案等等。

一入了仗,灵曦便忙的去弄火盆,好不容易将火盆燃起来,一转身见十一已经坐到了床榻边,便将火盆往他身边挪了挪,顿了顿,终究还是开口道:“你先烤烤火,不然会受凉的。”

十一看着她,眸色温柔深邃。

灵曦却没有看他,顿了顿,还是垂了头默默坐到他旁边:“你怎么会来了?”

十一淡淡道:“有人说她回来陪父母住几日就回京,可是回来了四个多月还是不见人影,我便唯有亲自来捉人了。”语罢,忽然低叹了一声,又道,“不走这一趟,都不知道这雁南关的路,竟然这么难走。”

灵曦听见他前面那句,心中蓦地一跳,可是再听到他后面那句,却又强自按捺住自己,只是哼笑了一声。

十一偏了头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跟我回京。”

灵曦身子一僵,顿了片刻,忽然用尽力气甩手挣开了他:“为什么你总是这个样子?你能不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心一次?你心里面的人是七嫂,你想着念着的人是七嫂,又何必要来找我?”

灵曦说完,转身就要往帐外去,却突然被他自身后抱住。

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子的情形,灵曦禁不住微微一怔,可是回过神来,又立刻挣扎起来,想要挣开他。

“没有七嫂!不关七嫂的事!”十一紧紧抱着她,沉声道,“七嫂就是七嫂,我敬她重她,所以待她与旁人不同!我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所以……我来找你。”

灵曦愕然,先是怔忡,继而转过头,有些茫然的与他相视,仿佛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十一见她的模样,顿了顿,刚准备再开口的时候,灵曦却蓦地变了脸色,重重一脚踩在他的靴上,随后还请曲起了手肘,往他的腹上一顶——

十一不防她会有如此举动,顿时疼得拧了眉,手上也不觉一松。

灵曦这才得以挣脱他,声音泠然道:“谁会相信你的这些鬼话?说什么要接我回去,其实不过是为了打消七哥的疑虑,让七哥相信你对七嫂没有非分之想罢了!我想经了上一次,你应该不会再犯下那样的错被七哥抓住把柄,所以,只要你收敛一点,七哥是不会为难你的。”

灵曦说着,眸中却不自觉流露出委屈的神色来,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要出去。

十一自然不肯让她走,上前拦住她,灵曦不意自己已将话说到这份上他还不放手,忍不住恼了,索性一掌劈过去!十一反应奇快的躲开,再要伸手去捉她,灵曦恐自己再度心软,干脆闭了眼睛胡乱的拳打脚踢起来。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当完全被他制住的时候,灵曦心中也没有半点惊讶,恼火的瞪着他:“你想怎么样?”

十一看着她,缓缓松开了钳制她的双手,顿了顿,方才道:“跟我回京。”

“休想!”灵曦一得自由,立刻跳开几步,狠声说了这两个字后,转身就往外走。

她一走,他再拦,如此反复,乐此不疲一般。

最后,当灵曦再一次被他制住,却没有松开,反而被他整个人压倒在床榻之上时,才微微有些慌了神,用力推了他两下,推不动。

他眸色深邃,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灵曦涨红了脸,微微别过头去,绷紧了身子,再不敢乱动:“你起来。”

见她的模样,十一的脸上却隐约带了一丝笑,低下头,轻轻用唇触碰了一下她的脖子,立刻感觉到她微微一缩,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顺着她柔美的脖颈曲线来到她的耳际,含住了她白皙小巧的耳垂,吮吻舔弄。

灵曦脑中顿时一热,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呼吸绵长,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被褥:“走开——”

十一却突然又转过去吻住了她的唇,直接将她的话语封堵,随后手指也摸上了她衣衫上的扣子,一颗颗的解开来。

他身上皆是她熟悉迷恋的气息,灵曦愈发的慌乱,因为分明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迷失!她忍不住的懊恼,心中不断的骂自己,可是在对上他的视线之时,却又是一阵茫然。

在茫然之中,他却已经褪下了她身上的小褂,扔下床榻去。

灵曦蓦地觉得身体更热了,却仍旧徒劳的在心中做着挣扎,不想这样软弱的再一次瘫软在他怀中。

然而他的吻却突然更用力了,直欲将她的思绪思绪一起封堵一般。

灵曦终于克制不住,反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开始回应他,唇齿之间喃喃的唤出他的名字:“清容……”

帐中的温度,骤然升高起来。

突然之间,床榻旁边却响起“轰”的一声,惊得两个人立刻分开来,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却同时变了脸色——

原来十一刚刚将灵曦的小褂扔进了那火盆里,此刻已经燃起来,火势很是吓人。

十一眉头一拧,忙的下了床,一脚将火盆踢开,又迅速的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解下来覆住火焰,再用力的将余下的火苗踩熄。

灵曦有些怔忡的看着他将火势一点点灭掉,发热的脑子也渐渐冷却下来,缓缓抚上自己发烫的脸颊,顿时懊恼得想一头撞死!

眼见着火苗都消失,十一方才松了一口气,刚刚要转身,却突然察觉身边一个人影,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飞速的蹿出的小帐!

十一忙的揭开帘子追出去,却只见她的身影已经迅速闪入了大帐之中,顿时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没有再追过去,转身回到了小帐内。

大帐内,护国公夫人原本刚好准备了热汤给几个侍卫御寒,却不想灵曦突然冲进来,顿时都惊诧的瞧着她。几个侍卫当先回过神来,忙不迭的都低下头去,护国公微微低咳了一声,道:“曦儿,你来得正好,给十一爷送一碗热汤过去。这大雪封山的季节,他们竟然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两天,可见沿途艰难。”

走了整整两天……灵曦心中忍不住一疼,下一瞬却又赌气道:“我不去!今晚我将那小帐让给他们住,让他们给他带过去就行了。”

护国公无奈叹了口气,与自己的夫人对视了一眼。

结果灵曦犯了倔脾气,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回小帐,无奈也只能由那几个侍卫将热汤送去给十一。

十一捧着那碗热汤喝了,心中自然也是无奈。

而这座小帐既然是灵曦所住的地方,那几个侍卫是自然不敢久呆在里面,更不用提在里面过夜,因此将热汤送给十一之后,便都退出了帐外,一个个如雪人一般,笔直的站在外面。

大帐内,护国公只是以责备的眼神看着灵曦,灵曦又哪里是这般狠心的人,无奈道:“那让他们来大帐中住,我跟母亲去张大婶家借住。”

“我一个人去张大婶家就行了,你给我回小帐里去!”母亲的语气之中也满是责备,“十一爷是什么身份,冒着这样大的风雪和危险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你是为谁?赶紧过去!”

为谁?灵曦心中忍不住嘀咕,是为了他的七哥,为了他的七嫂,为了他自己,总之为了谁都不会是为了她!

虽然心中极度不情愿,灵曦终究还是在父母的督促下抱了一床新被褥往小帐走去,小帐外站着的几个侍卫见了她,忙的行礼:“王妃。”

灵曦应了一声,又道:“你们去大帐里休息吧,不用守在这里了。”

几个侍卫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的神情来,又行了个礼,方才匆匆往大帐那边奔去。

灵曦撩开帐帘进到帐中的时候,十一正悠然的坐在床榻上,伸出手来在重新燃起的火盆上方烤着,见她进来,只是微微一笑。

灵曦忍不住气道:“你一个人在里面烤火,却让他们几人在外面受冻?”

十一淡淡垂了眼,道:“王妃的内帐,他们若然是不想活了,就可以进来过夜。”

闻言,灵曦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怕什么?我当初在军营跟十几个男人同宿的日子都过了,还怕他们在这里住?”顿了顿,却还是瞥了他一眼:“你这个主子不也敢闯皇后寝宫吗?若然我是他们,哪里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十一脸色微微一变,起身走向她。

灵曦立刻躲开两步,将怀中抱着的被褥往地上一扔,跪下铺开道:“你睡床榻,我睡地上。”

十一蓦地拧紧了眉,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许久才终于道:“这么冷的天,睡什么地上?起来。”

“不。”灵曦已经铺好了床褥,作势就要往上面躺去,却蓦地教他捏住了手臂。灵曦回头,却听他道:“那我睡地上。”

灵曦一怔,他却已经坐到了被褥上。

“不行!”灵曦忙的拉他,“你经了这么久的风雪,这地上寒气又重,你不能睡!”

十一看着她,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灵曦心中忍不住有些许失落,忿忿的整理被褥,却突然就被他从背后抱了起来,随后,他将她放到了床榻上,扶住她的肩,低下头来与她对视着:“你怕我碰你?”

灵曦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显得很不好看,默然了片刻,将她往床榻里放了放,自己则翻身躺在了床榻外,阖眼睡去。

灵曦看着他的脸,怔忡了许久,方才默默地躺在了他的旁边,只是一颗心却异常难受,仿佛被谁紧紧的捏着一般。

毕竟已经四个多月没有见到他,即便心中怨他恨他,可又怎能忍住不想他?

灵曦躺着,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眼眶一热,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却终究还是忍住了。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便努力的在心底劝自己。

即便,明知徒劳。

帐中却突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原来是桌上的烛台熄灭了。

他的脸就这样消失在视线之中,灵曦微微一怔,然而下一瞬,却忽然就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耳畔响起的是他低沉温润的声音,似是叹息一般:“曦儿。”

灵曦大大的被这个称呼震撼了,错愕许久,仿佛还回不过神,偏偏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愈发的让她觉得混乱。

耳畔,他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很轻,仿若来自天际:“我对七嫂,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是有人来告诉我,说七嫂犯了疾病,差点就要死了,偏又找不到七哥,所以我才闯了翊坤宫……可是,就算我听到的人不是七嫂,是九嫂,或是十二他心爱的女子,我也同样会闯进去的,你明白吗?”

灵曦晕晕乎乎的听着,似懂非懂。

“七嫂在我心中,也许的确是不同的存在,可那种不同,仅仅限于七嫂对于我来说,是可以说心事的人,她可以将她的心事都说给我听,所以我也可以对她坦诚,就好像是……知己,可是无关男女之情。我也是到后来才想明白,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给你听,就已经出了那天的事……”

灵曦微微咬住了下唇,微微蹙着眉,想着他说的话。

又沉默了许久,十一才又开了口:“前些日子,京中抓到了从前跟在老四身边的一个死士……”

话题转得这样快,灵曦还没回过神来,却又听他道:“那时候,我才知道,其实……独舞的死,跟你父亲派去的人无关——”

灵曦浑身一震,随后失声道:“你说什么?”

十一再度陷入沉默,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那番话:

“其实,老四一早就对你父亲下了命令,让他派人去杀舞儿,也是为了挑起你父亲与我们的仇怨,以免你父亲会倒戈站到七哥这边来。可是你父亲迟迟没有动手,直到后来,我为了帮七哥,在朝堂上惹怒了他,所以,他才再也等不下去,亲自派了身边的人去行动……”十一忍不住吸了口气,方才继续道,“偏你父亲被老四责备之后,也在那日派出了人,那人,就被老四的人杀了……”

灵曦心头大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不是你父亲的错,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他低声道,“独舞,是因我而死的。”

他蓦然低沉的声音,却让灵曦忍不住心疼起来,顿时忘记了其他的事情,伸手将他拥住了:“不是的,清容,不怪你,不能怪你,一切都是那个昏君的错,你不要自责——”

顿时许久,十一才缓缓的,将怀中的人拥得更紧:“舞儿,对不起……曦儿,对不起……”

那一霎那,灵曦克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到后来,灵曦也不知道自己与他还说了些什么,她被独舞事情的真相震撼,内心一片凌乱,而十一接连赶了多日的路,同样是疲累不堪,两人说着话,便逐渐睡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十一醒过来的时候,帐中却已经不见了灵曦的身影。他只觉得有些头痛,揉着额头走到帐外,却见依旧是漫天的风雪,忍不住感叹这地方的恶劣气候。

待他来到旁边的大帐之中时,方才知道原来这一觉竟然睡了八个时辰,此时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

帐中本是一片的欢声笑语,灵曦一家并那几个侍卫都围着火盆坐着,谈天说地,好不热闹,可是在十一掀开帐帘走进去的那一瞬,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紧接着除却灵曦以外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十一爷。”

十一的目光与灵曦相触,再看见护国公夫妇,不免微微尴尬,忙的上前两步:“二老不必多礼。”

想来护国公夫妇已经从灵曦那里得知事情原委,因此此时见了十一,终于不似从前那般紧张严肃,微微的挤出一丝笑意来。

十一脸上的笑也艰难,尴尬的别开脸去,看向那四个侍卫:“出门在外,你们也不必多礼了,都坐下吧。”

他也在那几个侍卫中间坐下来,刚好与灵曦相对,隔了中间的火盆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却只觉得与昨天并没有什么差别,心下不觉忐忑——她应该还是不相信他说的那番关于夕颜的话吧?

因为他也向来不是拘谨之人,因此话题很快再次活络开来,有一个侍卫向护国公夫人打听这个地方过年的习俗,护国公夫人便温柔细致的解说起来,所有人都听着。十一也侧耳听着,但是目光却始终游离在灵曦脸上。

灵曦扬着笑脸,但是目光却一直追随着说话的母亲,看也不看他。

十一微微有些烦躁起来,眼见护国公夫人要说完了,正欲找机会开口,忽然一阵寒风灌进帐中来,紧接着在众人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影闪进了大帐之中,年轻高亢的声音回响在帐中:“表姐!”

灵曦看着站在门口的高大少年,在微微错愕之后,方才惊喜的笑了起来:“你是秦巍?”

那名唤秦巍的少年,连舅父舅母都来不及招呼,便欢喜得大叫着上前,竟不顾一切的一把将灵曦抱了起来:“曦表姐,你真的回来了——”

十一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便克制不住的沉了下来,冷眼看着那个将灵曦抱着直转圈的少年,目光犀利成冰!

“放我下来,你这小子!”灵曦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心中虽然欢喜,却还是有些被吓到,也没有忘记十一等人还在帐中,挣扎了两下,秦巍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秦巍!”

直到护国公一声厉喝,秦巍才猛地放下灵曦,嘿嘿笑了两声:“表姐,你怎么才回来,我们已经有五年没见了吧?上一回还是我去京城见你的!”

“是啊是啊。”灵曦含混的答应着,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唐突之举,忙的将他按到自己先前坐的位置上,笑道:“几年不见,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啊!”

“我不仅高,还很有力气!”秦巍说着便比划了一下,比划完才感觉到自对面投过来的冰冷目光,顿时打了个寒噤,再看向目光的主人,忍不住怯怯的看向旁边的护国公:“舅舅,有客人在啊。”

“没规矩,赶紧见过十一爷!”护国公重重呵斥了外甥一声,同时将十一介绍给他。

“十一爷?”秦巍先是微怔,随后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猛地跳了起来,“你是十一爷?带兵东征过后,又指挥攻打大楚的十一爷?”

十一微微拧眉,还没有回答,那秦巍眼中竟赫然亮了起来,满脸油然的钦佩:“十一爷,你真的是十一爷?我们军中都知道十一爷的英勇,人人都说十一爷是北漠最大的英雄,是真正的战神!”

被少年单纯崇敬的目光一瞧,十一倒是不再好意思拿之前的目光看他了,很快调整过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才又看到少年身上的兵服:“你也参了军?”

秦巍兴奋地直点头,兴冲冲的跑到十一身边,挤开他身旁的一个侍卫,大大咧咧在十一身旁坐下来:“十一爷,你不知道,小时候我最崇敬的人就是舅舅,之所以入伍也是因为舅舅,可是后来知道有你这样英雄的人物,我最崇敬的人就是你了!我们军中所有人说起十一爷都满是钦佩,要是被那群小子知道我竟然亲眼见到了十一爷,还跟十一爷坐在一起,一定会把他们嫉妒死!”

十一还是习惯性的皱了一下眉,方才淡淡一笑,目光不觉又投到灵曦身上,她的目光却只是注视着他身旁的少年。

十一脸上的笑不觉又消失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秦巍满心的欢喜依旧没有丝毫的减少,也看了灵曦一眼,继续欢天喜地道:“十一爷你不知道,自小我就是立志要娶曦表姐的,后来听说你娶了曦表姐,我当时很不服啊,直到听说你带兵东征,又封了镇南大元帅,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个这么有本事的人,所以曦表姐嫁给你,我也就不争什么了!不过我跟军中那些小子说十一爷是我表姐夫,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因为我没见过十一爷你,说不出你长成什么样子……”

秦巍还在叙叙的说,可是十一的脸上那淡然的神情几乎都快要挂不住了,往灵曦脸上看了一眼,却见她拿起一个橙子朝秦巍扔过去:“封住你的嘴,叫你胡说八道!”

一群人重新说笑起来。有了秦巍的加入,顿时热闹得如同多了十个人一般。只是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十一看着灵曦的灿若星辰的笑脸,脸色不觉越来越难看。

秦巍跟灵曦讲起小时候的时候,又从十一身边跑开,坐到灵曦身边去了。

灵曦向来拿这个小自己几岁的表弟没有办法,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应付的笑着,见他越说越高兴,索性剥了一瓣橙子塞进他口中:“口渴了吧,润润嗓子。”

十一听见了自己心中“嘭”的一声,仿佛燃起了火焰!

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站起身来,走到灵曦身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拉着灵曦出了大帐。

秦巍也是一怔,刚要起身追出去,却蓦地被护国公狠狠拍了一下脑袋,厉声道:“给我坐好!”

十一一路拉着灵曦回到了小帐之中方才松开她,转过头,便开门见山道:“我昨晚说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灵曦十分镇定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你还是不信我?”

灵曦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摇头道:“清容,你别骗自己了,在你心中,独舞永远是最重要,其次是七嫂。而我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个意外。你本不想娶我,从一开始就厌恶我,你只是被我纠缠到没有法子,才勉强接受我,让我们做了真正的夫妻。而今时今日,你来找我,也不过是因为你发现了独舞事情的真相,你心中觉得有些愧疚,是不是?”

十一凝眸看着她,胸口起伏不定。

灵曦接着道:“清容,你是一个好人,所以会为了我当初刺自己那一刀而感到不安,所以,你会想要补偿我,仅此而已……可是,清容,我不想再拖累你了,所以,我不会再纠缠你。你不用为了我而骗自己,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了,我当然也不会再要求你忘了七嫂之类的,你可以继续把她放在心里,只是记得,不要让七哥知道了。”

“如果我说我心里的人是你,你也不会信?”十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灵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清容,我曾经真的有过这种想法,可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而已。如今,五年过去了,我不会再那么天真了,而且如今,我的心,不会再为你而跳动了。我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十一微微咬着牙,切齿吐出二字:“不好。”

灵曦却仍旧是笑着的,上前了一步,抬手抚上他清瘦的脸颊:“清容,你能来,我很感激,真的很感激,这证明了我当初没有爱错你,你是值得爱,有担当的好男儿。”

她说,我当初没有爱错你。

十一心中狠狠一震,看着她,眼中却蓦地升起了悲绝的神色来。

“清容,就快过年了,你也应该回京了。”灵曦却没有再看他,闭上眼来,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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