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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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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照耀着国际大洒店,照耀着八位高贵儒雅的客人。本市市高官亲自光临,真让酒店光辉四射。书记放话“宴请本市成功人士”,不知情者,信以为真;知情者,守口如瓶。跟随着他的是夫人李氏,陈渐、李梦园,当然还有提皮包的王秘书。王秘书今天继承了他祖姑奶奶王婆的衣钵,当一回在他人生历史上有决定意义的媒人,所以气焰又高些,走在书记身边目不斜视,俨然他是今天一切事务的代言人。女方是被宴请的对象,所以除许董事长及夫人,当事人许小姐外,便没其他闲杂人碍眼。八人正好围一餐桌,位置空有余裕,如果都是麻将迷聚首,就刚好不多不少两桌展开了。有了这一群西装革服、披金套玉者的光临,豪华的酒店更显威严。陈渐内心极不情愿,但竭力保持外表平静;许小姐女孩子以柔静文雅之态对人;梦园以局外人及晚辈下级身份跟随,小心谨慎。书记及夫人、许老板夫妇,彬彬有礼,满面笑容,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喜悦及对这次会面的满意,整个客房里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真有订婚或喝喜酒的气氛。

  许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就读于大城市的名牌大学,她大方得体,谦虚温柔,一颦一笑都很文雅动人,绝不露一丝富豪之女的傲气,也不显浅薄女孩之佯娇。梦园暗中观察揣摸,断定这不是临时的伪装,不觉感到惊讶,为自己的事前妄断深感惭愧。他总结出一条真理:不能以衣貌取人,不能以门第出身断人。贫穷令人可叹,但富有并不可鄙呀。许小姐的出现,令他的思想又有了高一层的颖悟,比看了一本理论书的体会犹深。他的对许小姐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这令他郁郁不乐,他的骨子里原只赞美同情苏杰的。他度量着许小姐,边观看自己的好友陈渐,觉得陈渐客气疏远的冷淡态度,太不应该,真不像个知识青年,所以他就以自己职责范围内允许的热情对待许小姐,觉得这样才能为朋友做一些对得起许小姐的事。但当他看到陈渐眼里流露出的、专针对他的那种意味深长的微笑时,就很懊恼。许小姐自有她的可爱及魅力,但他绝不会爱上她,赞美与爱是两回事。

  本来,座位是王秘书早有意识安排好的,就是书记及书记夫人座北面南入席,南对面是许董事及夫人一一本是要互为连理的陈许两家,按王秘书的安排却宛若分庭抗礼的南北对峙,让人想起美国的南北战争一一两方家长倒是按原计划入座了,但剩下的东西面各两个位子时,陈渐怕同许小姐有坐在一起的危险,忙拉梦围一起入座东边的位子,为脱去敷衍许先生的麻烦,他靠他母亲坐了,就让梦园去应付许先生吧。剩下西边的两个空位,许小姐鞠一下躬旁她母亲坐了,最后的那个空位,王秘书有事张罗一一去吩咐掌厨的叮嘱跑堂的一一回来迟了,那个靠书记右手边许小姐左手边的位子,当然是他的了。他心里很不满意这种坐法,特别恼恕梦园这个无名小子竟然占去了“准新娘”的座位。他环视一下四周,拾一些政治台词,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就像台湾,是必回归大陆合而为一的”。然后为制造欢乐气氛,率先哈哈地笑起来。陈书记许先生相视而笑,两位夫人也点头而笑,她们似乎已以国际人士自居,在对立的位置上默许了这桩婚事了。梦园暗中思忖:“如果不是知道内幕,还真以为这桩婚事成为定局了呢。”他面对许小姐,所以毫不费力就可以端详个够,觉得自己是占了不该占的便宜,于是贴耳对陈渐说:“许小姐就相当不错嘛,你就顺势答应算了。”陈渐面不作色,只在桌子底下伸手,在梦园大腿上用力一拧,梦园差点叫出声来。

  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有意识地看一眼身边的许小姐及对面的陈渐,王秘书提高嗓子说:“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人活得也越来越有情调了,只恨自己不再年轻了。”言下之意,他特别羡慕这美好生活中的美好爱情,自认这句话不仅迎合陈渐许小姐两位年青人,又很切合今天的情景,也奉承了上司陈书记:这好生活,是书记的领导下才有的。正如基督徒吃饭时要向上帝祈祷一样,吃美味穿美服住豪宅坐靓车看美景,都应想到感谢政府领导,做人不要没良心。他这样有良心,所以可稳当地坐在书记的右手边,或许书记有感于他的忠心耿耿,右手一挥,就把他甩向某个有利可图的地方官的位子上去。

  “是啊,世界是属于年青人的。”陈书记很有领导风度地总结,只恨不能把当时***说这句话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许先生笑咪咪地望着陈渐,心下想道:原以为他是高干子弟,骄傲浮夸不学无术得了不得了呢,想不到却是个仪表堂堂、笃实诚恳的谦谦君子,我女儿跟上这样的人,也算今生有幸了。他馋眼看陈渐的神态,似乎是一个饥饿的乞者,看玻璃橱里的香喷喷油亮亮的烤鹅的神态,未等陈渐开口,就有把女儿许给陈渐之势。陈渐有展览品的感觉,脸都红了,许小姐为她父亲难堪,简直不敢抬头看众人的眼光;梦园从中调和,马上介绍许先生尝尝本酒店用蜂蜜烹饪的鲍鱼。许夫人对陈渐的中意程度,并不亚于她的丈夫,暗中求菩萨保佑成就这对姻缘,她的宝贝女儿从此幸福就有了保证,就是她丈夫的事业,也便有了坚固的靠山了。证件不用办理那么多不用说,就单是节约税收方面,也可资助她娘家开办几家工厂。她每次看着大笔大笔的款项划向国家税务,就心痛得如割下她身上的一块块肉,有心怂恿她丈夫偷税漏税,却又怕被逮个正着,像女演员刘晓庆弄得臭名昭著,浑身是屎。丈夫多少是本市头面人物,她可不愿意担这个险。为给未来的女婿留下个好印象,许夫人战战兢兢地问:“陈公子在哪儿做事呀?”书记及夫人正思索着如何回答,陈渐抢着回答说:“在农村教书。”许先生及夫人惊愕地张开口,说不出话来,许小姐却扬眉说道:“那一定很有趣。我很向往乡村的秀美质朴简单的生活,只可惜没有机会。”陈渐很气恼许小姐怎么不表示鄙夷,梦园很有深意地对他笑笑,其中之意陈渐自然明白:怎么样?您的志趣相投者,可不只苏杰一个呀,可见世界之大。他的笑只博得陈渐微微的皱一皱眉。

  王秘书恨不得有一只隐形的长手伸过去,把许先生及其夫人的诧异神情从脸上抹去。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书记,他马上庄严地说:“陈渐到乡下教书,是书记的意思。一是可以让陈渐有机会接触民众,培养他为民着想的思想,二是培养他吃苦耐劳的品格。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从温床从象牙塔里出来的一般,太缺少生活的历练了。陈渐下乡锻炼几年,就会回城,要肩负重任的。”许先生许夫人微笑点头,称赞书记真有谋略。这回轮到陈渐梦园惊诧了,他们想不到王秘书撒谎的本领这样大,青天白日之下也不眨一下眼晴。他们鄙夷的神情没有逃过许小姐的眼晴,她怀疑地向王秘书瞥一眼,继而望着陈渐梦园莞尔一笑,似乎三人在分享着一个秘密。对于他们的幼稚的微笑,王秘书威严地挺了挺胸膛,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有人给他撑腰。同样,为了礼貌,书记夫人也询问了许小姐的学业情况,并对她的聪明才智及美貌称赞一翻。许先生许夫人听了自然十分欣喜,好像他们的女儿已得到了未过门婆婆的认可。有很多时候,儿女婚事的决定权,是掌握在母亲手里的。

  因为是初次见面,双方小心翼翼,不多谈有关两位年轻人的事,特别不触及有关婚姻的字眼,以免年青人害羞。但从双方家长的微笑中,就看得出满意了,以后的事就交给王秘书吧,反正他是王婆的后代,有的是一张好嘴巴及穿针引线的能力。他们谈饮食养生呀,谈地方实业呀,谈房地产呀,谈经济效益呀,谈股市行情呀,伴随着满桌的谈笑欢生,也就酒饱饭足。这些精致贵重的美食于他们(除梦园外),都不是稀罕珍贵的。他们似乎是一些细肠子的良种鸡,一喂就饱,竟不知他们那庞大肥厚的躯体,是以什么营养支撑起来的,很值得科学家们的研究。散席时,独梦园恋恋不舍,他还不饱,他一直陪以小心,不敢独自在这些大人物及文雅之士间狼吞虎咽。他心痛地偷眼溜向满桌的山珍海味,想着他乡下的父母,一辈子都未见过这样的佳肴,未曾味闻过这样的香气,心生遗恨。特别是椭圆形的托盘里剩下的那只大龙虾,圆突的两只玛瑙似的眼睛,在他临去时盯着他,好像是在讥笑他这位乡村小子的穷陋,他恨不得有孙行者的变化,回头把它拎走藏在衣袖里,送到乡下给他父亲下米酒哩。他呆呆地走着,陈渐推了他一把,才知道众位重要人物都已坐着小车离开。

  陈渐不满意地说:“怎么你只顾自己吃,话也不帮我说一句?”

  梦园生气地说:“在这样的场面,哪有我这等小人物说话的余地?在你父亲眼里,我还在浅水里游呢。再说,我只顾吃了吗?我正后悔不多吃呢,餐桌上还剩下那么多,我可心痛了!你的责备毫不应该。”

  陈渐真是哭笑不得,他不想在这些无用的问题上与梦园争辩。他倒奇怪梦园今天怎么了,说这样庸俗的话,不是他的思想作风呀。他因为爱情出现了障碍,心烦意乱得什么也不想说,梦圆的笑话,只引起他更加的焦躁,长吁短叹个不停。

  梦园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这个公认的“小诸葛”,此时也束手无策,只为朋友暗暗焦急。他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为的是掩护大脑进行铺天盖地的大行动。

  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许小姐确实不错呀,如果不是因为你父亲的头衔,人家未必肯来与你相见。见到了吧,她家的私人小车,就比你父亲的专用小车高等得多。”

  陈渐沉默不语,显然他在生气。愁云汇集在他的双眉,他绝望地望着梦园,哀叹着:“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智襄”的大脑,大概已经完成了搜寻的任务了,开口说:“陈渐,我这半肚子饭也不能白吃你的。”陈渐马上来了精神,而梦园故意延长他受折磨的时间,慢悠悠地说:“你真的爱苏杰么?”

  “那还用再问。”陈渐坚定地说,几乎要流泪了。他觉得自己背着乡下的苏杰,与别的女子谈婚约,是对他们神圣爱情的亵渎。他幽幽的,幻想出苏杰如果知道了,该是何等的痛苦。她纤弱的躯体,受得了爱情风暴的吹打么?

  “但你们为了爱,得结束恋爱关系。”

  陈渐恕气冲冲地望着梦园,令梦园觉得,只要陈渐一张开口,便如一条蟒蛇一样把他吞食了!

  “这就是你给我的‘好建议’!”陈渐气愤地吼道。梦园的记忆里,陈渐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可是他并不慌张,继续以平静的语气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为了长远之计,你们近日最好保持距离,别张扬到市政府里来让你父亲知道。你想想,你否定抗拒了他那么满意的婚事,马上又与一个乡下女子恋爱,他受得了吗?他不暴跳如雷才怪呢。”陈渐方如梦初醒,唯唯点头。他望着梦园,希望他继续讲下去。

  “就是与许小姐的事,你也不能亲口否定,你要造出是许小姐不爱你的事实一一这当然不够光彩,但为了一时的虚荣而忽视实质,才是最大的愚蠢。我觉得许小姐是文明人类中少有的知识女性、豁达人士,你不妨把你已经有恋人的事实告诉她,求她的谅解,更求她的帮助。女人的心肠是很软的,只要她心中有爱,她同样尊重爱惜别人的爱——在爱情面前,女人与我们男人不同,我们想到的是占有与争夺,而女人却是隐退与忍让。”

  陈渐点头称是:“我得马上跑去告诉她,在她的感情受到伤害之前!”他认为许小姐不应该因此而受耻辱,恨不得马上告诉她真相,好让她少女纯洁的爱情保护得完好无损。

  梦园连连摆手说:“我想,经过介绍认识的恋爱是慢慢加深的,在短时间内谈不上伤害一一何况王秘书还未传话呢,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人家当面拒绝,真不像话,那才是真正的伤害!那样的话,也在你父亲面前露了马脚,人家有心帮你也不敢帮你。你要有信心,更要有耐心,好事多磨呀。”

  “天啊,此刻我真的恨不得飞回港湾,飞到苏杰的面前,告诉她,我是她的,我的一切都属于她。我一生只爱她一人!”陈渐望着港湾的上空,对着悠悠浮云,发誓似的说道。

  “是啊,处在热恋中的情人总是这样的,至少书中是这样描写的。可是,保持冷静保持距离,是你现在必须履行的。”梦园行家似的点评,那么轻松的语气,好像在庆幸自己没有掉进爱河。

  “可是,我一刻都离不开苏杰,你不曾谈过恋爱,不能体会热恋中的情人的心情。万一她误会了我,怎么办?我不忍心让她痛苦,更不愿意让我们的爱情蒙上阴影。”

  就好像梦园是万能的上帝,陈渐苦苦地,要抓住他,他需要梦园能给出更好的建议。他处于困苦之中,头脑混乱,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万一她误会了你!真的,万一她误会了你,该怎么办啊?她会很痛苦的,她真的很痛苦的。我怎么只想你这方面,不想到她呢。我真太疏忽大意了!”梦园惘然若失。

  “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梦园双手抱着头,很痛苦的样子。陈渐为他难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陈渐,你的话提醒了我。我们得想个周详的方法。”梦园拉着陈渐的手,陈渐只唯唯点头,他是焦急得六神无主了。

  “我改变想法了!你应该把你的真实身份,你现在所处的景况告诉苏杰,免得造成误会产生不必要的痛苦。特别是恋爱中的女孩,心是最敏感最脆弱最容易受伤的——两个人一起面对困难吧。”

  “不,我觉得现在告诉她我的身份,还不是时候,我不想暴露自己;至于许小姐的事,告诉她,简直是对她的侮辱。梦园,你未曾谈恋爱,不知爱情的纯洁性呀。告诉她这些,才真正是对她造成伤害。”

  梦园很迷惑地望着陈渐,神情焦急,后者很得意地笑了:“梦园,你也谈恋爱吧,这样,你就懂得怎样保护你的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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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陈渐,是你不懂。我怀疑你还不能谈恋爱。这不是保护,是伤害是破坏!”

  “在这点上,我们的观点不能苟同。”陈渐坚持着,稍微停顿一会,又无奈地叹口气:“我宁愿自己痛苦。我采取你先前的‘保持距离’的做法。但告诉真相,绝对还不是时机。是啊,我必须与她保持距离,以短暂的痛苦换取永久的幸福!”

  “陈渐,我道歉,我后悔,我先前的想法错了!是我愚蠢,我不该引导你选择那条错误的做法,给你造成‘先入为主’的想法,是我的错!我翻然悔悟,你也清醒吧,这确实不行,热恋中的人,怎么可能保持距离,扯断关系呢?”想到苏杰的痛苦,梦园的泪水都快留出来了。

  “我再次声明,这次是我听从自己‘心灵的嘱托’所做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与你无关。”陈渐斩钉截铁地说,似乎不耐烦了。

  “但我再次警告你,不告诉她真相而保持距离,是相当危险的。只怕不是别人阻挡了你的爱情,是你自己把握不了自己的机会。”梦园被激怒了,神色严厉,好像一个审判官。

  “那绝不会,绝不会!”陈渐为缓和气氛,笑着,“你应该知道,我们一旦爱上,就不会改变。”他的脑海掠过王璧君朗读的那首《永恒的吻》,“我们知道彼此间的爱有多深!我知道我们的坚贞与坚韧,还有不可动摇的执着。一百年,一万年,我们都会等,莫说一个月或十几天了。我们最终会幸福地走在一起,这点是勿容置疑的。”一说到他的爱情,他的眼睛就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但梦园的想法并不那么乐观,他疑虑地说:“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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