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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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谈稚冷着脸强行闯进小院,在院子最南侧的角落找到了坐在亭子后的池饮。

他原以为池饮被赶到院子里吹冷风来了,堂堂燕国大将军,怎么能……

谁知道看清楚后,谈稚少有地露出个愕然的表情。

太阳逐渐西沉,叙儿跟着他家先生走进小院。

他知道那个池将军被先生打发到院子里吹冷风去了,这院子除了个亭子没有任何遮挡物,甚至连亭子都八面透风,根本遮不祝

那个将军想请他家先生上京,就只能乖乖呆在院子里,若是他走了,那他们就不用上京了!

叙儿高兴地想,以那个自大无礼的登徒子的性格,绝对不肯受这种罪。

谁知道他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两个人站在院子中央,那个讨人厌的池将军双手放在身前交叉握着,正一脸笑容地看着他们。

怎么会这样?

他不仅留下来了,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样子?

叙儿恨恨地跺了跺脚。

池饮看见了小童的表情,轻轻一笑,把目光放在小童前面的男人身上。

郁离头上依旧戴着斗笠,面纱很长,垂至腰间,他穿了一身黑色,只有面纱是白色透明的,全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就只有双手。

那两只手白得惊人,比那面纱还要白,是没有血色的惨白,就像常年不见阳光一样。

“郁先生,病人可都看完了?”池饮微微笑着说。

郁离的目光隐在面纱后,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将军身上有伤?”

池饮心中暗想,这人还会关心我的身体?

“区区小伤,先生不必在意,那封亲笔信先生看了吧,还有里面的点心,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先生可看到了本将的诚心?”

郁离只瞥了一眼那封信,让他意外的是那一盒点心。

那是郁离小时候跟着医圣在玉衡山上学医治病时,最爱吃的,山脚小镇的一种点心。

医圣不会照顾人,把他带在身边的目的只是为了医治他身上的病,后来发现郁离学医天赋高才收他为徒,对他医术之外基本是放养状态。

那时候每当郁离疼得难以忍受时,都会偷偷将那甜腻无比的花生酥掰下一块,含进嘴里。

口中的那点甜味,就成为他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他不知道池饮怎么查到这些的,但这确实是他改变主意的原因。

过了好一会儿,郁离才说:“将军身份尊贵,身上还有伤,若郁某还不识好歹,那便是在下的不是了。”

池饮哈哈一笑:“无碍无碍,先生不必这么想。”

叙儿拧眉瞪眼的,十分不忿地盯着池饮。

他不希望先生跟着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上京!

池饮冲他温和地笑笑,眉目舒展,十分和蔼。

叙儿气愤地把脸转过去。

一阵微风吹过,郁离面纱拂动,他若无其事地说:“原本我并不打算跟你上京,当日在风月楼,将军的手和嘴巴都过界了,我原想,将军若是能还回来,那我便答应将军。”

池饮一僵,这不是原书里郁离整原身的方法吗,因为原身曾经用手不怀好意地碰过他,用嘴巴说过下流难听的话。

池饮心思急动,郁离的目的并不是要跟他过不去,而是要上京城搞间谍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先生对我今日带来的亲笔信和点心,觉得可还算是有诚意?”

郁离:“确实让在下很感动。”

“那,这可否抵了我当日嘴巴上犯下的债?”

郁离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瞧着眼前的人,点点头:“可。”

池饮一笑,又说:“关于手的债,先生也知道,本将军的肩膀受了伤,伤口还沾了毒,不瞒你说,没个几个月是好不了了。虽然此事与先生无关,但算作是上天替先生惩罚我也未尝不可,不用脏了先生的手,先生觉得如何?”

这话说得妙,滴水不漏。既顺着台阶下来了,又隐隐抬高了郁离。

面纱下,郁离嘴角淡淡一勾,主动上前两步,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透过半透的面纱,池饮隐约看到了一双眼,像冰层下那片无波无痕的水,让人望不能及。

“将军能言善道,倒是与先前大不相同。”郁离声音低沉,像撞碎的冰。

池饮诚恳道:“惭愧,希望先生能将那日之事忘记。日后在京城,若能与先生成为朋友,便是本将军之幸。”

郁离没动,就着这个距离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退开两步,恢复了之前的语调。

“日后之事,谁知道呢。”

没等池饮说话,他就冲他一点头:“将军请回吧,启程之日派人来告知一声,在下会跟将军回京。”

池饮一喜:“先生答应了,那不如跟在下回府住,这个小院毕竟太荒凉,先生住着也不舒服。”

“不必,住在将军府中不好接待病患,在下在此处很好,将军无需忧心。”

池饮其实也就是那么客气一说,他还不想郁离跟他回去呢。

“先生仁心,永栗镇的百姓定会十分感恩,本将军就先告辞了。”

“请。”

池饮带着谈稚离开了小院。

他们走后,郁离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叙儿有点犹豫地问:“先生,您是喜欢那位池将军吗?”

郁离低头:“荒谬,为何会这么认为。”

“因为……先生笑了。”先生极少会笑,他基本就没见先生笑过,今天却对那个池将军笑了。

郁离一顿,抬起头,看着即将消失的阳光,想了想:“他像一种棘手的病症。”

叙儿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先生最喜欢棘手的病症了。

“让人很有彻底了解他,然后瓦解他,攻破他,摧毁他的冲动。”郁离缓缓道,语气里带着让叙儿听不懂的东西。

他半天想不通,只好放弃,蔫蔫地说:“那先生,我们真的要跟他们去燕京吗?”

“嗯。”

既然先生说要去,那便去吧,反正不管在哪里,他都会照顾好先生,不能再让那个池将军对先生做越轨之事。

他边想,边往屋子里走,还没走到,突然看见了什么,立刻跑过去,愤怒地说:“先生!他竟然,他竟然买了被褥1

郁离走近,把面纱揭开,只见地上放着叠好的一床被子,被子底下垫着一张防脏毛毯,上面放了一个小暖炉,一个吃剩下的点心包裹,一顶毛茸茸看就很暖和的帽子,还有几本话本。

叙儿抱起自己的话本,都要气哭了:“他怎么能拿我的东西!让他出来等着,他居然,居然作弊1

郁离反而没他反应那么大,弯腰从被子里拿出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借了小童几本书看看,希望他不要生气,先生,后日见。

郁离挑起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眉梢一挑,笑了。

“先生?”

“都扔了吧。”郁离脸上笑意消失,扔下一句话,转身往屋里走去。

池饮心情很好,想象着郁离发现自己给他留下的“礼物”后的反应,乐呵地坐马车回到府中。

一回府,他就说:“谈稚,吩咐下去吧,我们后日就启程回京,明天将所有事情处理好。”

既然已经解决了最后的问题,那就该回去了。

“是,公子。”

他走后,伺候池饮的小顺子上来问道:“公子,要用膳吗?”

池饮想了想,问道:“韩公子在何处?”

“韩公子在书房看书。”

“那你去问他一问,愿不愿意过来与本公子一同用膳。”

“是。”

两刻钟后,韩栩舟坐上了池饮的饭桌。

他双手乖乖放在腿上,有点出神地想,自从他被池饮强行从回京路上“请”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问他,愿不愿意来跟他吃饭,以前,他都是被强行拉过来的。

“韩公子,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韩栩舟恍然回神,忙道:“不,不是。”

与池饮两个人单独吃饭,他还是有点后遗症,有点害怕,毕竟有过不太好的记忆。

以前,他每次被强行拉过来时都战战兢兢,又不敢反抗。而他越是这样,那个人就越兴奋,面上带着阴柔的笑喂他吃东西。

不过现在看来,池将军真的变了很多,两人还挺“和睦”,韩栩舟也就松了口气。

席间,池饮故意说些好玩的好笑的事情,最终逗得韩栩舟露出笑容,脸颊粉粉嫩嫩的,看着就像摸一把。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突然说:“栩舟……”

韩栩舟一愣,池饮最近一直都是叫他韩公子,这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大眼睛不由眨巴了两下,对上池饮的眼神。

池饮用拳头抵了抵鼻子:“啊不好意思啊韩公子,我一时顺口就叫出来了,我想跟你说,以前我确实很喜欢你,要是让我立刻不喜欢你了,说出来你可能也不相信。”

韩栩舟微微低头,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不少。

“但是我确实给你带来了困扰,就像上次风月楼,还有之前把你硬拉过来永栗镇陪着我。”

韩栩舟咬住嘴唇,确实,以前的池饮给他的阴影太多了,就算是这段时间他们相处还不错,但也不能完全磨灭那种感觉。

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让他脸色发白。

“所以我要向你道歉,经过这次受伤差点死掉,我看明白了许多事情,包括有关你的,所以,”池饮用对郁离一样的诚恳的眼神说,“我以后会控制自己的感情,韩公子你是个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人。”

韩栩舟彻底呆了,他怎么都没想到,池饮会这么郑重地道歉,他的印象中,池饮就没有低头过。

“我……”他说了一个字,却迟迟说不出后面的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我们还能是朋友吗?”过了许久,他用力挤出了两滴眼泪,让眼眶不那么干,才抬头说道。

韩栩舟润泽的唇张了张,漂亮的猫眼里震惊又茫然,似乎还在理解和反应。

但池饮没有给他彻底回神的机会,戏很足地站起身。

他满脸难过,学着电视电影里要亲手放开自己的挚爱人的表情,冲韩栩舟微微抬起手,似乎想握一握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碰到他:“希望你能幸福……”

说完,跟韩栩舟擦肩而过。

韩栩舟的目光落在前方,心里百感交集,这个结果明明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是为什么这一刻真的来临时,自己的心情这么奇怪呢?

池饮落在他面前的手在他脑中徘徊,还有他的眼神……

不不不,别想了,韩栩舟用力摇头,这是最好的结果,就这样吧。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池饮维持着伤心欲绝的表情,跌跌撞撞地、入戏太深地——朝门板撞过去……

好在谈稚跟在他身边,见状默默上前拉住了他,把他带向门口。

出门走了一段后,池饮立刻站直,表情也恢复了,一抹眼睛问谈稚:“你觉得如何,见了刚才的我,有没有很感动?”

谈稚:“……”

池饮不等他说话就自己摇了摇头:“不对,你就是个木头,什么都不懂,问也是白问。”

谈稚:“…………”

他就知道!

也只有韩栩舟那样单纯的人看不出来,池饮眼睛深处根本就冷静得很,都是装的。

所以谈稚没有很感动,他只是惊得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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