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终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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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漠之后,他的生活再度恢复了最初的时候——声色犬马,纵情欢场。从前那如同苦行僧一般折磨压抑的日子,终于过去。

究竟是从地狱到天界,还是从天界到地狱,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仿佛,在大楚见她那一面,便已经了却了所有的不甘,从此,他可以再做回从前的皇甫清宸。

皇甫清宇并不赞成他这个样子,然而却也有一点好处,便是容妃不再那样担心他,见了面,脸上也多了些许宽慰的笑容。

至少他还有母妃可以取悦。皇甫清宸庆幸的想着,忽略掉周边所有各色各样的目光。

他重新迷恋上了那些青楼楚馆,里面的女子身上有很香,脂粉的香气,很俗,却够浓烈。他将自己沉浸在那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味道之中,却只为了麻痹记忆里,那个人身上幽幽的清香。

其实这样也挺好。

他只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可以这样下去了,却不曾想竟会在这里撞见夕颜!

其实认出夕颜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是闪过了一丝愧疚的,可是她竟然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却又让他带她去见皇甫清宇!他只觉得这个女人是祸水,不知道她究竟要玩什么把戏,自然不会答应。可是她居然又告诉他,皇甫清宇有子嗣流落在外!

子嗣!这个词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疼,那一刻,他恨不得再将眼前的夕颜杀一次,然而想起七哥,却终究还是生生忍住,将她带进了皇宫。

后来的一切都并不出人意料,七哥虽然对她痴迷,可是手段毕竟还在,不过几日,这个已经将七哥忘得一干二净的女子,竟然重新又对七哥起了心思。

皇甫清宸只觉得好笑,这个女人如此反复无常,他实在不晓得七哥究竟图她什么。可是他心中却终究涌起了酸楚的不甘——他倒宁愿,踏雪也如同夕颜这般反复,那该多好?也许,他还有机会再拥有她。

事情的转变来的迅猛而又异常,那天晚上,当七哥说有踏雪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心中又气又恼,然而更多的却是期待,结果最后,七哥还是作弄了他,究竟是什么消息,竟然让他自己去查!

他当时急得差点对这个自己最敬重的兄长动手,末了,却还是回到府中,以最快的方式传出消息。

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关于她的什么消息,竟然让七哥都动了要告诉他的心思。

皇甫清宸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彻夜未眠,在书房中等待的那个夜晚。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是一团乱麻,又惧怕又期望,想起皇甫清宇的神色,又只觉得应该是好事。来来回回,几乎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却还是什么都猜不透。

关于好事,他真的不敢想太多……

他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的时候,外间却突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他看见窗户那里映出许立天的身影,伴随着他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些许欣喜的声音:“九爷,有消息传回来了,说是王妃她回到大楚之后,生了一个小世子。”

皇甫清宸屏息坐在那里良久,竟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许立天以为他没有听到,提高声音又道:“奴才给九爷道喜,小世子如今已经九个月大了。”

皇甫清宸终于站起身,推开窗,看向了面前站着的人,恍恍惚惚的开口问道:“我的儿子?”

许立天忙不迭的点头。

皇甫清宸缓缓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手,只觉得手心一片潮湿。他忽又想起自己腕上的伤,隔着衣袖抚上去,许久之后,才蓦地笑了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他确定了这个消息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好了,我要休息,你先下去吧。”

在许立天错愕的眼神中,他关起了窗户,走到软榻边,躺了下来。

并没有睡多久,大概只有一个时辰的模样,他便醒了。因为他在梦里看见她,在豫州城内对他轻笑,淡淡的唤他:“九爷。”

竟没有丝毫欲言又止的模样,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想过要告诉他,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他又想起了那日重遇夕颜时她说的话——皇室子嗣流落在外。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夕颜竟以为踏雪生的是皇甫清宇的儿子!是的,没有人想得到踏雪会为他生儿子,包括他自己。

可是她却不告诉他,她竟然瞒着他!她不是不愿意为他生孩子吗?为什么又会怀上,为什么又要生下来?

须臾,皇甫清宸倏地从软榻上站起身,换了身衣衫,夺门而出。

骑上千里良驹,亲自入宫挑选了两名得力侍卫,便朝着大楚的方向直奔而去。

他的马是上等好马,不过刚刚跑出,便已经将那两个侍卫甩在身后,照此下去,他至少可以提前数日到达大楚。一想到此,他便再也无法等待,竟宁肯犯险孤身赶路,狠狠一抽马鞭,将那两个侍卫抛得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

他竟然只用了十日就达到了大楚上京,风尘仆仆,很是有些狼狈,却连洗脸换衫的时间都不给自己,进了城便随便拉了个人,问出状元府的所在,又疾奔而去。

状元府书房内,沈墨痕看着门房呈上来的那块带有“怡”字的玉佩,微微挑眉冷笑起来。素闻这位九爷即便是在北漠,亦是极其不守规矩之人,不想到了这里,竟还懂了些许礼数,让人通报,而不是直闯。

“请他进花厅小坐,我稍后就来。”沈墨痕淡淡吩咐了一句。

一跨进这冷冷清清的府邸,皇甫清宸的心便疼了起来。

这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吗?府邸虽大,但是却处处透着冷情,他听说那沈墨痕也是个性冷的人,亦难怪,她会养成那样的性子。

可是一时,他心中的疼痛却又舒缓了,只因与她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气息,都让人觉得这样欢畅。

入了花厅,有下人给他捧了杯热茶来,随后便退下了,花厅之中便只剩了他自己,他想找个人问问什么,竟然也找不到。又过了片刻,皇甫清宸急了起来,站起身便要走出花厅自己去寻踏雪。

不想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便见到前面来了个约二十五六,沉稳出众的男子,见了他,也只是微微挑眉:“难得北漠怡亲王到访,多有怠慢,请王爷见谅。”

皇甫清宸立刻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想起他是踏雪的哥哥,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称呼。若直接唤沈大人,未免显得生疏,若要他唤“大舅子”之类的,他也实在是拉不下脸来。

末了,却还是不知该唤什么,脱口一个“沈”字之后,顿了顿,才又低声道:“大哥。”

沈墨痕仍旧是淡淡的模样,微微躬身:“不敢当。”

这样子的纠葛着实是有些奇怪,皇甫清宸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索性避开这些门面上的礼数,开门见山:“我想见踏雪。”

“踏雪?”沈墨痕作势惊讶,“舍妹跟王爷能有什么交集,何以王爷千里迢迢前来见她?”

皇甫清宸此时终于从将要见到踏雪的喜悦中微微清醒,同时也明白过来,这位身为状元爷的大舅子,原是诚心要与他为难。想他皇甫清宸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对身为皇帝的七哥都向来不客气,如今不过是念着他是踏雪的兄长,才这般低声下气,他却不识好歹。

一时间,皇甫清宸的脸拉了下来,语气也冷硬起来:“沈大人又何须明知故问?若沈大人当真不知,那便唤踏雪出来一见,自可明白所有。”

沈墨痕也冷笑了一声:“我道王爷是诚心上门求见,却原来是摆架子来的。如此,我沈府只怕招待不起王爷,王爷请吧。”

皇甫清宸心头的火“腾”的便上来了,苦苦压抑了多日的思念因为沈墨痕这番逐客令爆发得彻彻底底,拍案而起,只差没有拔剑,冷冷看着他:“我今日是来见踏雪的,也不是为了与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沈墨痕却仍旧是笑着,站起身来看向他:“王爷要见踏雪,那去见便是。”

他说得这样轻松,皇甫清宸微微一怔:“踏雪呢?”

沈墨痕面色不变:“舍妹性喜游历,天下这么大,谁知此时此刻她在哪片山水之间?”

闻言,皇甫清宸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砍了,却还是不甘心,出了花厅,便四下去寻找。好在沈府虽然不小,却也并不大,他找遍了整个府邸,竟然真的没有踏雪的身影!

霎时间便仿若从天际到了地狱,浑身若被人浇了一盆大大的凉水,垂头丧气的走到前院,沈墨痕正站在台阶上看着他,冷笑:“王爷如今信了?”

皇甫清宸冷冷睨了他一眼,也知道再难在他这里得到什么信息,转念一想,便出了沈府,寻了一间客栈,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给十二,让他派出手上那些禁卫军,前往大楚帮他搜查踏雪的消息。而他自己,则会一直呆在大楚,等待踏雪回来的身影。

却不想,这一等,竟然就一直等到了皇甫清宇再度出兵攻打大楚。

原本他在大楚京中已经等待了将近三个月,派出去的人却始终杳无音信,沈府那边也完全没有踏雪的任何消息。但是他等待踏雪的事情却已传遍了整个大楚京城,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平安客栈之中住了一位北漠的亲王,在等待失散的妻子。

直到战事突起,他接到十一的信,知道皇甫清宇这一回是下定了决心要灭掉大楚,终于没办法再继续留下,却又怕踏雪遭逢什么不测,一时间两难不已。

后来朝中一连发了多封信来催他回去,而十二那边也辗转传来消息,说是踏雪只怕并不在大楚,皇甫清宸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却还是没有回北漠,而是自己亲自带了人,四处查探踏雪的下落。

只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教他往何处去寻她?

究竟是她刻意避着他,还是她真的只是带了孩子去游山玩水?若是前者,那她究竟有多厌恶他?

在日复一日的寻找过程中,皇甫清宸的心情终于越来越低落,却仍旧不肯休息,没日没夜的寻找着,终于在到达北漠的一个小城之时,因为不堪身心的双重折磨,病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回是真的没法子上马继续寻找了,他不得不就住在客栈之中修养,脑中却愈发清醒的认识到——她一定是在刻意避着他,一定……

这一日他睡得迷迷糊糊,却忽然听闻外间过道上传来一阵孩子清亮的啼哭声,伴随着女子低哄的声音。

只听得店中小二笑了一声:“夫人,这位小少爷声音这样洪亮,以后必定大有作为啊!”

女子却不曾答话,那小二似是推开了隔壁的房门,道:“夫人,您就住在这间吧。”

“多谢小二哥。”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淡,飘渺似在梦中。

皇甫清宸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然而哪怕是梦,他也要见她!想到这里,他猛地自床上坐起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看向了隔壁。

恍惚间,却如同真的陷入了梦境一般。

她一入当初的模样,站在那边的门口看着这边的他,似乎有些错愕,有些讶然,但通通皆是一闪而过,片刻之后,脸上却仍旧是淡淡的神情。

唯一与当年不同的是,如今,她怀中,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粉雕玉琢的模样,好看极了,再细瞧之下,却分明与自己的眉眼有六七分相似。

那一厢小二见他拉开门,就站在门口,脸上的神情分明有些僵硬,只以为是自己打扰了他,忙不迭上前赔罪:“这位爷,小人一时忘了爷您在休息,打扰了爷,请爷勿怪。”

皇甫清宸只觉得他烦,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踏雪手心有着隐约的汗意,想来是抱着孩子久了,于是她转身抱着孩子进了屋,反手便关上了门。

那小二仍旧愣在皇甫清宸面前,皇甫清宸一见踏雪在眼前消失,霎时间又慌了神,一脚将那小二踹开,引来一丝惨叫之后,他却径直来到了踏雪房门前,欲推门而入,才发现门竟然被她从里面插上了。

脑中的那点火热顿时又消弭了大半,他垂着头站在门口,捏着拳头,冷冷道:“沈踏雪,开门。”

许久都没有回应,屋中只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想来她是在哄孩子。

他们的孩子。

他紧握成拳的手忽而又松开了,难得的好耐性,就站在那里等着。许久之后,里面她说话的声音才消失了,孩子隐约的抽气声也不见了,他才又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这一回,门终于是开了。

她站在里面,他站在外面,一个眼神清冷如初,一个眸中波涛暗涌。相视良久,他终于抬起视线,往屋中的床榻上看去,作势就要进去。

踏雪的手顺势便撑在了他的腰腹上,将他推出门,自己也跨出了房门,再反手将门关上。

掌下,他的身子,骨骼分明,瘦了很多。

她一时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知为何竟忘了将手从他身上拿开,知道皇甫清宸缓缓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手中,用力握住,声音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沈踏雪!”

踏雪这才回过神来,抽回自己的手,拨了拨额间有些凌乱的发丝,才又抬起头来朝他淡淡一笑:“孩子刚刚睡着,你别吵。”

她竟然还敢这样镇定自若的在他面前提孩子!他心头的火气霎时间又上来了,一把箍住她的腰身,半搂半抱的将她拖进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将她抵在墙上,冷冷的视线逼视着她:“你竟敢瞒着我?”

她却依旧只是淡淡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仿佛那时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没有,我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皇甫清宸的手几乎不受控制的又卡上了她的脖子,只是放在那里,许久,却没有用力。他几乎忘了自己在生病,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心绪平复过来之后,便只觉得呼吸都在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不是他在这里修养,若不是他将所有的侍卫遣散出去继续寻找,只怕,还不知道要找她多久!

他忽然间就将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处,声音低沉,仿佛还微微带着些许哽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踏雪似是笑了一声,他听得不真切,抬起头来看她,脸上果然是有笑意的,霎时间,他恼怒得不可控制:“你敢嘲笑我?”

踏雪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却仍旧只是不说话。

皇甫清宸的暴脾气克制不住的又要上来,然而脑中却不知为何突然闪过隔壁房间内那熟睡着的小家伙,怒气竟然奇迹般的消了大半,看着她眼睑低垂的模样,突然赌气一般的封住了她的唇。

他亲她的时候,她向来是不反抗的,即便过了这么久,依旧是如此。然而便只是如此,他亦觉得她甜美到让自己无法克制,沉迷的往更深处吻去,热舌探入她口中,汲取着阔别已久的甘霖。

他睡前才喝了药,此刻唇齿间都还有淡淡的药香,踏雪已然明白了他原是在生病,只这一迟疑,脑中已经清明如许,回避了两下,挣脱了他的纠缠。

皇甫清宸正兴起的时候,突然被她逃脱,哪里停得住,用手捧了她的脸固定住,便又要亲她。踏雪终于开了口:“阿九,孩子……”

皇甫清宸身子一僵,终于没有继续亲她,只是缓缓的贴上她的额头,眼眸深处似有风暴聚集。

踏雪因着方才的吻呼吸有些急促,避开他的眼神,平复着自己。

末了,他才终于冷冷开口道:“我要带孩子回北漠。”

踏雪垂眸靠在墙上,淡淡一笑。

“至于你。”皇甫清宸暗自捏了捏拳头,“若是舍不得孩子,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她仍旧是不说话,皇甫清宸心头愈发慌乱起来。他就怕她沉默,什么都可以,不要沉默就行。他忽又沉声开了口:“你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字?”

踏雪顿了顿,方才低低吐出两个字:“成悦。”

皇甫清宸微微一怔,成悦?死生契阔,与子成悦?与谁成悦?

他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再度捧起了她的脸:“成悦?”

他竟不敢开口说出心中的疑问,咬了咬牙,手上的力气忽然加重了:“说,你心中有我。”

她终于抬起眼来,看着他。

皇甫清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觉得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什么东西,飞快,几乎抓不住,可是他却知道那丝东西是他想要的,是让他欢喜的——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就算是他的错觉,他也愿意因此而发疯!

踏雪被他扔到床榻上的时候,竟止不住的颤了一下。他这样的神色,她是见过的,而她也清楚的知道若然真的被他近了身,指不定要折腾多久,忙的抵住他就要俯下来的身子:“不行。”

客栈是极其简陋的客栈,在房间里就听得见大堂的声音,而隔壁哭了大半日的孩子好不容易才睡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醒。踏雪无论如何没有法子说服自己让他在这种情形下触碰。

皇甫清宸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顿了顿,忽然站直了身子,打开门,进了隔壁房间。

孩子正安然的躺在床榻之上,他找了她那么久,孩子都两岁多了,眉目之中,分明都是他的模样。他心中大喜,伸出手去触摸孩子的脸时,手都是颤抖的。

他竟然,真的有了和她的孩子,为什么竟这么像是在做梦?

静静地看了孩子许久,他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将孩子抱了起来,看着孩子在自己的臂弯里沉睡,心中涌起满满的感动之情。

抱着孩子回到自己的房间,踏雪已经整理好裙裾,端端的坐在床榻边,见他抱了孩子进来,便站起身想要接过孩子,却被他避开。皇甫清宸亲自将孩子放到了床榻之上,又看了许久,方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

那傻傻的模样看见踏雪眼中,心中竟不知为何低叹了口气,刚要转开,却突然又被他一把抱住了。

靠进他怀中,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难得的安宁。

到晚上的时候,孩子醒了过来,见了皇甫清宸,眸色和踏雪一般冷,看看踏雪,又看看皇甫清宸,小脸臭臭的模样。

皇甫清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顿了顿,也将目光投向了踏雪。

踏雪却不动声色的转开脸去,假装没有看到。

如果这不是他的儿子,他一定会沉下脸来吼他一番,因为此时此刻成悦脸上的表情,分明就跟他讨厌极了的那沈墨痕一模一样!皇甫清宸咬咬牙,却还是笑了起来,低头对上儿子的脸:“成悦?”

孰料小成悦却依旧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而将手伸向了踏雪:“娘。”

年纪虽小,口齿却是极其清楚的。

皇甫清宸忍不住捏了捏拳头,看着踏雪将孩子抱进怀中,无声的开口:“你教出的好儿子!”

“他是谁?”成悦看了皇甫清宸一眼,小声的凑到母亲耳边。

皇甫清宸挑高了眉看着踏雪,等待着她的回答。

踏雪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许久之后方才道:“你爹。”

不料此言一出,小成悦竟然尖叫了一声,埋进踏雪怀中,不知道小声说了句什么。

皇甫清宸没有听清,忙的凑上前来:“什么?”

踏雪的脸色不太好看,皇甫清宸沉着脸看着她和埋在她怀中不肯出来的孩子,冷冷道:“沈踏雪。”

“哦。”踏雪淡淡应了一声,“他说你不是好人。”

皇甫清宸差点吐血,恨不能一把将她怀中的儿子拎起来,问问他是谁教他的。然而下一瞬,脑中一转,便已经明白了什么——这个孩子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以及那莫名其妙的认知,分明都是来自一个人!

沈墨痕!皇甫清宸暗自咬紧了牙关,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月上柳梢头,皇甫清宸独自倚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耳朵却一瞬不瞬的听着踏雪在那边哄孩子睡觉。

待成悦终于睡去,踏雪才终于松了口气,看向床边皇甫清宸的背影,又看了看放在桌上几乎已经要凉了的药,方才站起身来,将药端给他:“喝药吧。”

皇甫清宸却冷哼了一声,也不接。

这样孩子气,如何当父亲?踏雪不由得低叹了一声,忽又想到,如果孩子从一开始就在他身边,只怕这几年,他也不会还是如此这般的模样了。

思及此处,她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拉了过来,刚想将碗放入他手中,他却忽然又将手缩了回去,盯着她:“你喂我。”

踏雪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但面上虽仍是淡淡的,却还是抬起手来,将碗递到了他唇边。

皇甫清宸眼眸黑得发亮,始终看着她,张开了嘴,就着她的手将药喝了下去。

好不容易喝完了,踏雪转身刚刚放下药碗,却突然被他捉住,回转身子,他的唇立刻就落了下来。

“药好苦……”他在她唇上喃喃,随后不待她回答,便用力吻住了她。

踏雪不敢用力挣扎,怕动静一大会吵醒儿子,却也不敢任由他胡闹下去。无奈他力气实在是大,她避不开他,唯有先顺从于他。

她一顺从,他愈发肆无忌惮,却似乎也是忌惮着儿子的,抱着她躲到了屏风后面。

“别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而去亲她的下颚时,踏雪微微喘息着道,“你吵醒了他……”

皇甫清宸停了下来,眼睛更是亮得吓人,但见他邪肆一笑,低声道:“只要你别出声——”话音刚落,他便再度封住了她的唇。

虽然隔着屏风,可是这样一间小小的屋子,哪里能挡得住什么?踏雪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之中,仿佛还能听到孩子的呼吸声……

皇甫清宸抱着她阔别已久的身子,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直欲破体而出……

从头到尾踏雪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实在难以克制的时候,便一口咬住他的肩,将身子缩成一团。

他在她耳边沉重的呼吸,却也不敢肆无忌惮,小心翼翼,连放纵都是隐忍的。

……

踏雪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皇甫清宸的手将她揽得紧紧的,两个人的身子贴在一处,而他的背后,是同他一样熟睡着的儿子。

踏雪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他怀中脱身,而他竟毫无察觉,依旧熟睡着,想来因病真的是累极了。

起身披衣走到窗边,却蓦地见那灰蒙蒙的街道上站了个人,分明是大楚沈府的人!踏雪微一迟疑,转身看向了床榻上熟睡的父子俩,陷入了深思之中。

皇甫清宸是被人摇醒的,睁开眼来,就看见儿子那张冷冷的小脸,看着他:“我娘呢?”

皇甫清宸腾地坐起身来,往屋子四周看去,果然不见踏雪的身影。心头蓦地一慌,他匆忙起身,拉开房门便冲了出去,在客栈之中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竟然都没有见到她!

客栈掌柜站在柜台里,有些惧怕的看着脸色铁青的他,皇甫清宸在找了一圈之后,终于注意到了他,一把拖过他的领口:“有没有见到过她?”

客栈掌柜吓得几乎哭出来,战战兢兢道:“那位夫人,天刚亮的时候……离开了……”

“哗啦”一声,皇甫清宸一脚踹在柜台上,柜台上摆着的东西顿时掉落一地,掌柜吓得抱头跪在了地上。

皇甫清宸咬牙切齿,几乎恨到无以复加!她居然敢走!她居然敢就这样走掉!

他匆忙转身又上了楼,一把抱起还在床榻上坐着的儿子,转身便下了楼,直奔马厩而去。

将儿子抱进怀中,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快速朝着大楚的方向而去。

而身后,跌跌撞撞追出来的掌柜只来得及张口唤一声“公子”,便只见到他绝尘而去的身影。

就在这一日,大楚降了北漠,大楚的王侯将相们都归降了北漠。

皇甫清宸带着孩子,在已经是北漠领地的大楚寻找了几个月,分派出了几倍的人马在各地寻找,却还是没有踏雪的丝毫踪影,甚至连沈墨痕,也失去了踪迹。

他恨她,前所未有的恨她!为了逃离他身边,她竟然连孩子都舍得放弃!还是,她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下来,成悦对他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会张口唤他“爹爹”,但是那小脸还是臭臭的,尤其是每一日都找不到踏雪,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会朝自己父亲的身上怨愤似的踹上几小脚。

皇甫清宸找不到踏雪,心情也是阴郁,偏偏面对着这个小祖宗之时,还都得好言好语的劝着哄着。

几个月之后,他终于决定先带儿子回北漠,至于踏雪,他只知道自己不会放过她,他绝对不会放过她!就算就将天下翻遍,他也一定要找到她!

为了找踏雪,他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回到北漠,而如今回到这里,竟然半点精神也打不起来,倒是坐在他马前的成悦,有些兴奋的东张西望着。

突然,成悦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伸出手指着前方,高喊了一声:“南宫叔!”

皇甫清宸身子顿时一僵,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时候,便见到南宫御骑马而过的背影,眼中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

南宫御同子彦一起,刚刚回到府中,却突然听人来报,说皇甫清宸在府外,带了人要闯进府来,幸得被府中侍卫拼力拦住,此时此刻正等在外面,非要见他不可。

闻言,南宫御却只觉得好笑,挥了挥手:“随他去。”

“你真的不见他?老九的性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子彦淡淡道。

南宫御抬起头来,笑了一声,看向他:“我不想见他,却知道你想见一个人。”

子彦微微一怔,随后,缓缓低下了头。

皇甫清宸在南宫御府外,得不到回应,索性让人搬了椅子坐在南宫御门口,对南宫御身边的侍卫道:“告诉你家主子,我耐性不好,他再不出来,我便放火烧了这座府邸!”

成悦,他已经让人先行送回了府中,儿子与他的关系根本还算不得亲密,他根本不会让南宫御再在他和儿子之间插一脚。

不想过了片刻,等来的却是皇甫清宇和已经身为北漠皇后的夕颜二人。

夕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竟然指着他的头骂他笨!皇甫清宸气得青筋暴起,若不是碍着皇甫清宇,只怕已经一剑砍了她,却不想她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踏雪怎么会爱上你这个又蠢又笨又不洁身自好的九爷!”

皇甫清宸当时便怔在原地,震惊得回不过神来,待要追问她,她却拿出他当初差点一箭射死她的事情来说事。

“那你要怎样?”皇甫清宸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夕颜微微昂着下巴看着他,指着远处一块空地,道:“你站到那里去,取弓箭来,也让我射你一箭,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眸中分明带着戏谑与狡黠,皇甫清宸看得分明,但旁边皇甫清宇却只当未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皇甫清宸恼火的一把抽出自己靴中的匕首,递给夕颜,冷声道:“不必这么麻烦,你可以直接将这把匕首刺进来!”

说着,他一面将匕首塞进有些错愕的夕颜怀中,缩回手来,便一把拉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衫,坦露出胸口。

“啊——”夕颜不防他突然如此,羞得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埋进了一旁的皇甫清宇怀中。

皇甫清宇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老九,这样像什么样子?”

皇甫清宸恼得去抓夕颜的手,想让他用匕首来刺自己,皇甫清宇见状,却一脚就挡开他的手:“还闹?”

皇甫清宸狠狠将脚一跺,吼道:“是我要闹吗?是她在闹!”眼见皇甫清宇脸色愈来愈难看,他终于还是整理好了衣衫,深深吸了口气,对着夕颜道:“好,七嫂,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原来做下的糊涂事请七嫂原谅。”

夕颜微微侧过脸来,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整好了衣衫,这才放心的抬起头来,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皇甫清宸气急败坏的吼道,“是什么意思?”

夕颜最见不得他对自己吼,一时间也提高了声音道:“话已经说成这样你还要我怎么说?踏雪对你的心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瞎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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